第二十九章 豬隊友

孟慶巖卻沒這么容易接受這答案，他思忖請示道：“校尉大人能否讓我看看此人的遺書內容？”

樊飛同意，軍司馬便取了一卷竹簡，遞給了孟慶巖。這竹簡以熟牛皮編聯，長短不一，看來趙翟死前也沒打算好好整理。

吳慎心里很好奇寫的什么，下意識湊過去就看，孟慶巖將竹簡遞給吳慎，“你先看？”

吳慎這才想起，自己在這時代其實是個文盲身份，哪里看得懂漢代這文字？

于是號稱打遍白虎營無敵手的吳大劍客又訕訕的縮了回去，示意孟慶巖先看。

孟慶巖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緒的搖搖頭，也沒有出言嘲諷。只是自行看了起來，見竹簡開頭幾個字“吾今死矣”。

隨后趙翟又說自己的死非他人之罪，實乃自取死路，未能為老母盡孝，悔之晚矣。之后絮絮叨叨，不知所謂，敘事凌亂，不過總之還是如剛才軍司馬的概括，趙翟在遺書中承認了所有的罪行。

繁體字寫在竹簡上更是反人類，吳慎忍不住又瞄了幾眼，看得頭暈。那么多繁復的筆畫，古人學認字可是比今人難上許多，簡體字真是有大功德。古代那么多文盲，這也是影響因素之一，就連吳慎都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文盲，看不懂這些文書。

趙翟一筆好字，只是行文不成體統，也可能是臨死之前心已經亂了。從心理上來說要自殺的人就會有這種想到什么說什么的習慣，畢竟這是他們對世界的最后一次發聲。

幸好這個時代用的是竹簡，即使再嘮叨也不可能寫得太長，無論怎樣十幾片竹簡也寫不了太多字，估計從這遺書中看不出什么端倪。

孟慶巖卻看得仔細，很快皺起了眉頭，奇道：“此人批軍糧時候文筆甚好，告示也言簡意賅，又自幼練書，必讀書世家也。得舉孝廉，遺書怎么會寫得顛三倒四，似是故意為之。”

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敏感，同樣的人文本習慣會很近似，突然差別那么大，必有緣由。他反復看了幾遍，又請求道：“這竹簡凌亂，可否讓在下拆開，重新排一下？”

竹簡長短差太多，又刻意沒有排齊，讀起來便讓人覺得不舒服。樊飛期待他有所發現，便允許他自便。孟慶巖拆開前面幾片竹簡，下端對齊，目光一掃，拍掌道：“有了！軍糧官千言遺書，其實不過是為了說這個四個字而已！”

第一片竹簡第一個字是吾，第二片竹簡比第一片長得多，如果下端對齊，與“吾”字對齊的便是個“非”字，以此類推，第三片取一個“自”，第四片取一個“盡”。這四個字便是“吾非自盡”。

后續的竹簡并無這規律，那一大段廢話故意寫得凌亂瑣碎，恐怕就是為了掩飾前面這四個字，以免顯得太過突兀。

孟慶巖肯定道：“如果給軍糧官更多的時間，他肯定會將訊息掩藏得更好，只是他時間緊迫，只能用這么粗陋的方法，所以才會被在下一眼看穿……”

吳慎嘆氣，這書呆子終究還是不會說話，我身為穿越者，也沒一眼看出來?。慨斎晃覍Ψ斌w字是有點苦手沒錯，但校尉與軍司馬研究了半天，同樣沒有任何結論。這話是凸顯你本事大呢？還是說人家沒眼光？

果然樊飛干咳一聲道：“還是讀書人有一套，我這大老粗就沒看出來。如此說來，趙翟果然不是自盡？”

他就一直不信此人會自殺，在郡國軍中混了這么多年的老油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如果趙翟有倒賣十余萬石軍糧的魄力，也就不會在這種時候放棄自己的生命。

“若不是自盡，就是有人要他背這口黑鍋，要把這十萬石軍糧全讓他一個人扛了?！避娝抉R心有余悸，“這么大規模的軍糧轉賣，也非他一個人能夠搞得定，背后定還有大人物?！?

他們倆剛才在帳中商量了半天，其實就是不信趙翟會自殺，懷疑背后有人搞鬼?，F在孟慶巖破解遺書的謎團，就讓他們更為篤定。

“那就真是密室殺人案了?！眳巧髟俅梧止?。自己小看了孟慶巖，這種讀書人摳細節的本事，是他不具備的，所以就下意識地相信了軍糧官的遺書。而孟慶巖別的地方遲鈍，對書本和文字卻有足夠的敏感。

本身密室殺人案就讓人在意，而這個案子的真相，竟然讓一個書呆子領先了半步，這讓吳慎的興致更高了。

吳慎提醒道：“遺書的謎團大概算是解開了，但案發現場所處的仍然是一個密室，如果不能破解兇手殺人的手段，恐怕我們只能認為軍糧官是被逼自盡，寫下遺書，兇手不在現場。”

他說了“吾非自盡”，也可能是表示不是自己自愿，而是別人逼的，比如說以家人性命要挾，讓他不得不扛下十萬石黑鍋，以命抵償。

樊飛摸著胡子道：“這也有可能。密室二字，用得也算是貼切。”

孟慶巖反駁：“此言差矣，若是吳慎所言‘兇手’不在‘現場’，那軍糧官就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寫遺書。他死后尸體被發現，遺書必然會呈上給校尉查看，他只要直截了當說明即可。他要藏頭露尾，只能說明至少在他死后，兇手能夠匆匆看到遺書。

甚至有可能這遺書是在兇手眼皮底下寫的，所以他匆匆忙忙，無法掩飾的盡善盡美。但兇手應該也沒有時間細看，所以未能識破。”

他自然而然用了吳慎的術語，一開始略有生疏，多說即便之后便順暢了，說起來似模似樣。與平時整日之乎者也的他，言語習慣都有了變化。

這孟慶巖的邏輯推理不弱??！吳慎心底贊了一句，以前還真是小看了這個書呆子，只要給他合適的切入點，他一樣能表現得智慧過人。這一番推理又擊中了吳慎的盲點。

“可是那兇手怎么能進去趙翟的帳中又無人察覺的離開呢？”樊飛從善如流，兇手二字一樣用得很溜。

吳慎想這個留著空談也不會有什么進展，便請求道：“校尉大人能否讓我和孟慶巖勘察一下現場，同時詢問目擊者與相關者一些問題?！?

樊飛欣然同意：“你們若是愿意，便由你們來查明此案，若是能夠揪出兇手，王太子必有重賞！”

有人挺身而出，他巴不得置身事外。這倆年輕人地位是低了點，不過孟慶巖細膩，吳慎角度新穎，兩人配合，說不定能夠擦出火花。若是順利查出真相那自然最好，要是查不出來，好歹總有人承擔責任。

孟慶巖拜謝道：“學生自當全力以赴，軍營正大光明之地，居然有人行此惡事，豈能輕易放過？我愿立下軍令狀，必破此案！”

喂喂我只是閑得無聊，想幫忙查個案玩玩，立什么軍令狀??！吳慎想要阻止都來不及，這書呆子還真是愿意攬責任上身，可別拖累于我！

只可惜孟慶巖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樊飛看似粗豪，其實是個老狐貍，孟慶巖愿意立軍令狀，他立刻連聲稱善，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地讓兩人簽押了軍令。

吳慎欲哭無淚，豬隊友真讓人不省心，事到如今，也只有拿出所有都聰明才智，必要從中找出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