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多大的案子

“不管他是什么人，必有重嫌，決不能讓他跑了！”公孫武看求盜并無大礙，心中略松，回頭看幾個亭卒倒是忠勇，跟著吳慎緊追不舍，面前一條大路，也不怕他跑丟。當下呼喝作勢，拉著求盜一起追上。

求盜雙臂痛楚，知道自己單打獨斗萬萬不是那大個子的對手，但雙拳難敵四手，待會兒一擁而上，看他還有什么本事掙脫！

大漢子民，心性豪勇，民風(fēng)尚武，雖然受了挫折，身為求盜也沒有畏縮不前打道理。他垂著雙臂撒腿飛奔，倒比身體完好的亭長跑得還快些。

公孫武也不是吃干飯的，他一路追一路呼喝：“亭卒拘捕人犯，百姓青壯，出手相助者，重重有賞！”

這倒不是他臨時起意，大漢律中本來就有“見義勇為”的獎賞，官府捉拿逃犯，只要出手想幫，有所貢獻，就可以有百錢獎賞，要是獨力抓住犯人，更能賞千錢，甚至可以積功封民爵，與戰(zhàn)場斬獲相當。當然建國之初得爵相對容易，如今承平已久，朝廷重視爵位，不會輕賜，但總也是個念想。

所以公孫武這么一喊，有路過的、田間勞作的青壯，都禁不住圍攏過來看熱鬧，瞧見吳慎一起絕塵撒腿狂奔，后面亭長、求盜、亭卒追索甚急，都是興奮地嗷嗷直叫，上前阻截追拿。

吳慎叫苦不迭，沒想到初到貴境，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早知如此，當時干脆挨一棍子裝暈倒也比現(xiàn)在舒服。可這時候再想要投降都來不及了。不說那幾個兇神惡煞一般做公的，便是這些紅了眼的路人，要是讓他們逮到，說不定就莫名奇妙挨一頓飽打，到時候能不能留住性命還得看天！

他可算是真正理解了“民風(fēng)彪悍”這四個字。

這可怎么辦？眼看前方就要到鄉(xiāng)上，房舍人流越來越多，真被人圍堵可脫身不得。吳慎心念電轉(zhuǎn)，急急轉(zhuǎn)向，不往鄉(xiāng)中，向著旁邊一條寬闊的官道飛奔。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公孫武人聚得多了，愈發(fā)耀武揚威，緊追不舍，人前更是赳赳義勇。

官道對面正來了一支車隊，車隊前方有十幾個皂衣仆役開路，吳慎慌不擇路，一頭便撞進了車隊之中。

“天助我也！”公孫武看清來者，大呼小叫：“張公子，我們在捉拿一個窮兇極惡的要犯，你可千萬小心，讓仆役護衛(wèi)們拿住了他，不可讓他暴起傷人！”

這一支商隊來頭甚大，乃是淮陽國巨商張家的隊伍，在車上安坐讀書的那位貴公子，正是張家的大公子，也是實際上的掌舵人張勝朋。有他在此，身邊護衛(wèi)都是好手，那大個子一頭撞了進去，哪里還能出得來？

而且張家也不會與他小小一個亭長搶功，這等于白賺了一份功勞，叫他如何不喜？

張公子慢條斯理將手中的竹卷放下，好像根本沒在意眼前的騷亂，只看著在人堆中左沖右突的吳慎，并無慍色，反而朗聲笑道：“這位壯士好姿容！絕非雞鳴狗盜之徒，有何委屈，可向我一訴否？有我在此，必不讓這些小吏折辱了你！”

啥？正在圖謀脫身的吳慎聽到這話背上不由冒起一陣惡寒，畢竟從小到大，還沒有什么男人會稱贊他一句“好姿容”，這不會是遇上變態(tài)了吧？

不過他旋即想起大漢朝的民風(fēng)剛健尚武，審美偏于陽剛，對男性的稱贊大有可能出自由衷。畢竟以當時的標準，吳慎確實算得上一個美男子，他身高九尺，膚色白皙，當?shù)靡痪湮∥∪缬駱涞姆Q贊。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但也有說法相由心生，在這時代，能有堂堂相貌，也是男子漢的象征。人家看臉就對他表示信任，這機會可不能錯過。

吳慎病急亂投醫(yī)，心念急轉(zhuǎn)，當下便大呼道：“我乃山中修士，奉師命游歷世間，此處亭長誣我為盜，請公子為我作主！”

他聽亭長對車隊的主人甚為恭敬，這人說話口氣也大，說不定真能庇護自己，成與不成，總要試試才知道。他其實只是沒有驗、傳的小過，亭長、求盜一眾卻想要對他下死手，還說他是逃跑的要犯，這得一一分辨明白。

公孫武率人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聽吳慎狡辯，勃然大怒道：“汝若沒有犯事，跑了做什么？分明便是作賊心虛。張公子，萬不能聽這刁民連篇謊言，待我將他押回去重重拷打，看他還敢嘴硬！”

在他看來，吳慎行跡鬼祟，說不定就是鄰鄉(xiāng)飛賊，有殺錯無放過。

張公子聽到這話卻蹙眉，大漢判案注重證據(jù)，不得屈打成招，但地方上辦案，往往還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連擔任公職的亭長都認為動刑理所應(yīng)當，這種風(fēng)氣一時半會也改變不了。不過這年輕人不但身形魁梧，動作靈巧，而且臨危不亂氣度不凡，張公子猜他必不是尋常人，有心結(jié)納，當然也不會讓公孫武輕易得逞。

便漫不經(jīng)心問道：“公孫亭長既如此說，不知此人犯了何罪？”

這……公孫武猶豫，他是看到吳慎逃走，才奮力追來。要說這大個子犯了什么罪，一時也扣不上罪名，只能咬牙道：“鄉(xiāng)中茂才孟慶巖，家中有粟米失竊，此人行跡詭異來歷不明，有重大嫌疑，故而下吏要將他帶回去審問。”

居然涉及到一位茂才，張公子一驚，抬頭望了吳慎一眼，見他神色自若，并無驚惶，不由又對他多信了一分，反問道：“這位孟茂才家中，失竊粟米價值幾何？”

公孫武沒料到張公子還會打破砂鍋問到底，這時候難免面露尷尬之色，又不好說話，只能輕聲道：“失竊了三升三合粟米……”

多少？張公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這真是扯大旗作虎皮了。三升三合粟米才多少？也就是一個成年人幾天的口糧，不過就是幾個大錢的事，還值得你這般興師動眾。不知道內(nèi)情的，還以為真的是什么驚天大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