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賊現形

一直施施然袖手的張勝朋挑眉，笑道：“吳兄果然大才，這便有了頭緒。公孫亭長，既然他這么有把握，我們去看一看何妨？”

在場地位最高的人都不介意了，公孫武當然也不能硬頂著，畢竟查盜本是他份內職責，只能捏著鼻子，出了院門帶頭側身鉆入巷道，吳慎等人跟在他身后，才沒走幾步，亭長就忍不住咦了一聲。

在巷道內，有幾個淺淺的新鮮腳印，赫然在目，一路向前，正好在孟慶巖家廚房透氣窗外停下！居然真有人從這里來偷米？

公孫武覺得一陣寒氣從胸中冒起，難道那些志怪傳說都是真的，還真有什么飛檐走壁縮骨收筋的飛賊？否則的話，怎么可能從貓才能通過的透氣孔洞進出？

吳慎上前，隱約看到透氣窗外墻上也有幾道劃痕，撫掌而笑：“亭長，就是這里。這偷米賊是用一個勾子從這孔洞之中拋入，掀開米缸蓋子，再勾住一個桶或瓢，蕩下去釣魚一般釣出些米來。他手法輕捷迅速，孟茂才在隔壁讀書才未曾發現，故而會有粟米撒在地上。”

公孫武眼睛一亮，口中卻叫道：“哪有此事？”他雙臂撐在墻上，借力上攀，湊到透氣窗前往下一看，果然能瞧見米缸的位置，若是在這兒扔下個小桶釣米，還真有可能成功！

殺千刀的！他心中暗罵，這種手法了得，盜賊心思也靈巧縝密，用來偷幾升粟米會不會殺雞用牛刀？也怪不得自己沒有想到！

“破案了！破案了！”亭長一下結論，亭卒當然都齊聲大喊：“這偷米賊乃是用的釣米之法，在透氣窗外以鐵鉤鉤去蓋子，再釣米而出，沿路盤查，凡有帶繩索鐵鉤者，便是嫌疑！”

這種器具一般人也不會隨身帶著，巨隆鄉外來人也不多，除非偷米賊今日已經逃之夭夭，只要路口盤查，必能有所斬獲。

公孫亭長志得意滿，從巷道里面鉆出來，率著一眾亭卒，便要守住鄉中路口盤查。

剛才那變色的麻衣少年本來已經心驚肉跳，如今聽他們呼喝，竟然是如親眼所見一般將作案手段說得分明，心中大駭，不顧一切擠出人群，轉身就跑！

“抓住他！”公孫武眼尖，他經驗豐富早有注意人群異常，看到有人逃跑第一個發現，立刻呼喝追索！

亭卒們發一聲喊，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那少年面色蒼白，卻身如游魚，靈巧轉折，幾個大漢撲上，竟然捉他不住。剛剛在吳慎手上受傷的求盜立功心切，仗著自己身材魁梧，從側面撲出，朝著少年腰背嘿然撞去。

麻衣少年早有防范，百忙之中身子一縮，避開來勢，伸足一絆，求盜立足未穩，摔了個七葷八素。他嗤笑一聲，轉身就往邊上逃走。

正自得意，就見眼前一花，一根木棍從邊上襲來，來勢極快。少年飛身躍起躲避，膝蓋上仍然是結結實實著了一下，疼痛難當，滾倒在地，口中只叫：“好劍術！”

如狼似虎的亭卒涌上來，將少年按倒在地，繩捆索綁。求盜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過來踹了少年一腳。

暗戳戳出手的吳慎兔死狐悲，要是自己剛才被逮住了，那遭受這待遇都就他了。不過這少年膽子也大，偷了米還敢在旁看熱鬧，是篤定自己的手法不會被人識破么？

“亭長，這小子腰間搜到了這個！”有亭卒粗蠻地扯開少年的腰帶，從中撈出一把精巧鋼鉤，遞到公孫武面前。又有人取了少年鞋印，與巷道內的足印對比，確認一致。這些亭卒按部就班辦事的時候，其實還挺體現專業性。

證據確鑿，這少年便是偷米賊！公孫武大喜，笑道：“還有這般精巧器械，定是慣犯，押回去好好審問！兄弟們可立功了！”

尋常人物，哪會隨身攜帶這種專用工具？年紀雖小，這是飛賊無異了！如果能查出這少年身上什么大案，定能大獲封賞。

“胡說！”少年悲憤道：“我路過此地，因老母年邁病發，走投無路，才無奈借三升三合粟米，此后定當回報。之前從未拿過別人東西，你怎敢辱我！”

公孫武嚇了一跳，這偷東西的少年怎么比自己脾氣還大？

孟慶巖聽他說母親生病，惻隱之心即起，上前問道：“汝是何方人士？為何到此？若是因孝母而盜米，不為過也！只是不告而取謂之偷，你何不坦然說明，孟某固窮，這幾升粟米也不會吝嗇。”

你相信他個鬼！公孫武對這個書呆子也是無語，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不耐煩道：“是個賊，便說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茂才可不要胡亂信人。”

“我不是賊！”少年大怒：“我爹是班公錯！班家豈有為賊之人！”

公孫武一怔，揮手吩咐道：“稍緩之。”班公錯鼎鼎大名，乃是河間之名的“大俠”。當然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大俠這名號在良家子看來也不是什么好稱呼。不過亭長大多也是地方豪俠擔任，公孫武也久聞班公錯大名，有幾分佩服。如果這少年真是他兒子，那總要給幾分香火情面。

孟慶巖不認識什么大俠，但對少年盜米的理由耿耿于懷，詳詢之下，知道這少年名為班亮，今年不過十六歲，父親班公錯于年前亡故，在河間生活無著，故而千里送母還鄉，路過巨隆鄉而糧盡。

班亮本想變賣幾件細軟，但鄉中也無識貨之人，老母又突然生病，他才萬不得已，以父親少時所授手段，偷了點米給母親熬粥。

他原本見孟慶巖家青磚院墻黑漆大門，以為他家有錢，少取些粟米不會在意。后來才知他家也是窮困人家，本來就后悔不迭，如今被抓，倒是第一個向孟慶巖道歉，并許諾必當盡快歸還。

“善哉！”孟慶巖這會兒不生氣了，拍掌大贊：“事母至孝，知錯能改，區區三升三合粟米又有何妨？公孫亭長，此事事出有因，我也不追究了，不如就請你放了這位班亮公子吧？”

公孫武眼皮直跳，書呆子明明是你咬著我說三升三合粟米也是偷，非得盡快破案才行。這會兒畫風一變，又成了事出有因不必追究，敢情好話壞話都由你說了啊！

不過班亮既然是班公錯之子，來歷清楚，并非飛賊，在巨隆鄉確實犯的也不是什么大案，苦主還不追究，那他何苦咬著不放，倒不如做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