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世紀中葉，古老而又遼闊的中華大地再度風起云涌。西方列強的殖民擴張，滿清政府的昏聵腐敗，使中華民族重癥纏身。終于，高壓下的華夏兒女再也不肯忍受肆意的欺凌，一場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起義”爆發了。

太平天國麾下的各路義軍中，最具神秘色彩的當屬一個名為“天燕軍”的組織。據說，它是專門執行暗殺、護衛、奇襲等特殊任務的軍隊。傳說這支隊伍的成員個個身懷絕技、以一當百。它年輕的首領更是被傳的神乎其神，有人說他刀槍不入是不死之身，有人則說他身輕如燕能徹地通天，更有甚者傳說他是基督的護法降世。因為他戰無不勝，殺敵無數，走到哪里便會帶來血雨腥風，所以不論是清軍，還是外來列強，無不對其聞風喪膽。大家給他送了一個綽號——戮鬼。

然而，聞名天下的“天京事變”以后，“戮鬼”這個名字就再也沒有與他的天燕軍共同出現在那段悲壯歷史的舞臺上，好像蒸發了一般。有人說他死在了天京事變的戰亂之中，有人則說他為了執行任務秘密潛伏了起來，還有人說他因為躲避太平天國的內部斗爭而出逃到了海外……

1862年初春，日本京都……

這是一條干凈的街道，路面上除了幾片偶爾飄過的枯葉以外，再也看不到什么其他的東西。街道兩旁木結構的房屋緊密相連而又錯落有致，在幽暗的清晨中撒發出清雅而又謐靜的氣息。其中的一所，豎掛著一個木質幌子，上面用楷書寫著“安田陶器店”這幾個漢字。這家店今早剛開門，就有人找過來了。

來人是個身材很高大的男子，大約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他左手中提著一個用布纏好的長條狀的東西，不知是什么。只見他恭敬的對對面的女老板鞠了一個躬，說道：“您好，我叫石真極。”

這女老板看起來比來訪的男子年紀小幾歲，身材高挑勻稱，皮膚白皙有光澤。黑緞子一樣的頭發挽著銀杏返的發髻，身著一身干凈的雪青色和服。柳葉似得眉毛整齊柔順，大大的杏仁眼中烏溜溜的黑眼珠宛如秋水一樣清澈，鼻如玉雕，氣球一樣飽滿的雙唇像朝霞一樣紅艷。可以說，是一個很有姿色的女子。

“啊，您好”，女老板也深鞠一躬：“我叫做安田典子，請問，您是需要陶器呢還是有別的什么事情呢？”她顯然是沒想到這么早就有人光顧，略帶詫異的問道。

石真極低垂著眼睛，說道：“哦，我想要在您這里找份工作，聽說您這里要雇人。”

“啊，是的，我這里是缺人手。不過您是怎么知道的呢？聘人的布告我還沒有貼出去呢。”

“我昨晚去臨街原野大叔的雜貨鋪去找工作，他們說他們不缺人手，還說你這里需要人，就把我推薦到你這里了。”

“哦！”典子老板笑著說：“原野大叔啊，那真是個熱心人，是我已故父親的好朋友呢。那么你都會做些什么呢？”

“我認識字，可以算賬，另外體格也不錯，累活重活都可以的。”

“嗯！不錯，那么你需要多少工錢？”典子滿意的問道。

石真極抬起眼睛答道：“包吃住的話，每個月要一千文錢。”

“哎？”典子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怎么要這么多啊？這相當于兩個人的工錢呢！”

石真極微微一笑：“因為如果是體力活的話，我一個人能頂三個人。而且我能算賬。還有就是，我還會說洋文，典子小姐這里也來過洋人客人吧。”

“哎？真沒看出來哦，還會說洋文呢！”典子說：“不過我這里沒有太多的活，我自己也會識字算賬，并且來這里的洋人都會幾句日語。”

“那么沒關系。石真極微笑道：“我再去別家找找看就是了。”說完石真極深鞠一躬，轉身想要離開。

他一轉身，典子才注意到他手里那個長條狀的東西。那東西的后頭并沒有被完全包裹好，露出了冷冷的白光。“請您稍微等一下！”典子把石真極叫住。

“怎么？您還有什么事嗎？”石真極回身說道。

典子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石真極。好一條大漢！比普通男子高出一頭還多，白色的馬褂下透出了精壯的肌肉，黑色的長褲包裹在微微破損的黑靴子里面，顯得足下扎實穩健而又輕盈矯捷。國字臉，古銅色的皮膚，劍眉星目、鼻直口正，雖然年輕，但面龐上似有滄桑之色。

“嗯……您，您拿得東西是劍吧？您會劍術吧？”

“會一點，小時候在家練過幾天武。”

“嗯！好！”典子用力點了點頭：“一千文就一千文吧！我雇用你了。”

石真極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那么，以后麻煩您照顧了！”說完又深鞠一躬。

典子帶著石真極在她的陶器店轉了一圈。這是一家小店，前面營業的地方也就有普通的兩間臥室那么大，但裝飾和布置卻非常考究。每一面墻邊都立著長長的黑漆柜子，柜子上面當然都是是精美的陶器和瓷器。柳木做的柜臺面朝南方，正對著店面的前門口，它的側后方則是店的后門。打開后門，是一個不小的庭院，庭院的中央是一個燒陶的窯，高高的煙囪足有兩丈高。圍著院子的有六個房間，典子的臥室和廚房在院子北側，西側是倉庫和雜物室，東側是制陶的工作室和柴房，廁所和水井則分別在院子的東南和西南角上。這整套房子，最大的特點就是干凈！可以看得出，女老板典子是一個勤勞的人。

“你把雜物室收拾出來當你的臥室用吧，它原本就是我父親的房間，日常用品都還在里面”，典子說道：“雖然有些舊，但還算是個不錯的房間。”

“好的，那么以后就多多打擾了。”

典子回到前店去照看生意，石真極則自己簡單的收拾出了房間，邁步來到院子里。呼吸著清涼的空氣，他感到格外的舒適。他長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總算是安定下來了，過去這一年顛沛流離的日子也終于告一段落了。”

抬眼看到對面柴房里，一根根大圓木橫在里面。“劈柴這個力氣活對老板這么個女子而言，肯定是個極麻煩的事情，”石真極心說：“我先幫他把柴劈了吧！”

石真極邁步進了柴房，附身用右手一抓，一根丈吧長酒壇子一樣粗的大圓木便被他生生的單手抓了起來。依葫蘆畫瓢，左手也抓了一根。兩根大圓木，少說六七百斤，在石真極手上就好像小孩子手中握著的的江米棍一樣，絲毫看不出半點分量。

把圓木橫著放在院子里，石真極伸直右手變為手刀的姿勢，“咔、咔、咔……”幾掌劈下來，一根大圓木就斷成了數段一尺來長的木墩，切口整齊的很，幾乎看不出木茬子，好像切蔥段一樣。手刀橫過來，變成了鐵掌，“啪、啪、啪……”照著這些木墩拍過去，只需一掌下去，一個倒在那兒的木墩就被拍扁了，好似拍蒜瓣一樣。再把這些拍扁了的木墩用手簡單的撕幾下，一根大圓木就成了一堆柴火。兩根大圓木，幾分鐘的時間就劈完了。

劈好了柴，石真極也走進了前店。

“收拾好房間了？”典子一邊擦拭著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邊問道。

“收拾好了，這么好的房間，真是感謝您了。”

“去劈柴吧，劈半根圓木的量就行了，爭取午飯前能劈出來。”

“劈好了，劈了兩根圓木。”

“什么？”典子疑惑看著石真極：“開什么玩笑？”

“真的劈好了，兩根圓木的柴應該夠用了，再劈的多了我怕用不了，堆在那里礙事。”

典子打開店的后門，往院子里望去，真的見到一大堆柴火堆在窯旁邊。

“啊！”典子驚呼一聲，連忙過去，拾起了幾根柴火端詳起來。這柴火劈的竟比一般刀斧劈的還細。

典子帶著驚異的表情走了回來：“你是怎么劈的？怎么這么快？”

石真極微微一笑：“我練過幾天功夫，身體又生的粗壯，所以干這種粗活比一般人快些。”

典子固然不知道，石真極用來劈柴的手段，包含著他多年來苦修的絕技。舉重若輕抓起圓木的手法，叫虎爪手，是中國少林派的七十二絕技之一，此功修習到深出，莫說兩根圓木，即便千金的石墩，也是說抓便抓。而徒手劈木、拍木的手段，也是少林派的絕技，叫做大摔碑手，開碑裂石都輕而易舉，更不要說兩根木頭。

中國人講究謙虛內斂，所以石真極不愿意自吹自擂，也就不想多給典子解釋。他說道：“老板，我幫您擦拭一下店里的陶器吧。”

“好吧，那就拜托你把這些陶器擦干凈吧。”典子驚異的表情尚未褪去。

安排完石真極，典子轉身進了后院，并輕輕的把店的后門關牢。她來到了西南角的水井，搖了一桶清澈冰涼的井水上來，仔細清洗了自己雪白的雙手，繼而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巾來，把絲巾浸在水里打濕，又把水擰干，然后雙手托著絲巾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往外張望了一下，確定院子里只有自己后，才把房門關上。她緩緩的跪坐下來，揭開一塊榻榻米，底下出現了一個暗格。小心的打開暗格的蓋子，里面便呈現出了一個精美的瓷罐來。

這個瓷罐是青花瓷，最粗的地方大約有一尺，罐口和罐底略細些，罐粗略大于罐高。罐子上的圖畫很別致，奇石異草郁郁蔥蔥之中，一位光頭老者端坐在一虎一豹拉著的車中，神態自若，超凡如仙。車前兩個步卒披堅執銳開道，車后一位跨著戰馬的將軍威風凜凜，手擎戰旗，上書“鬼谷”二字，最后面殿后的，是一位器宇不凡的騎馬文官。

把這個瓷罐從暗格里面捧出來，典子恭恭敬敬的向著它三叩首，之后才拿出剛剛準備好的絲巾，一絲不茍的擦拭起來。大約過了兩刻鐘，才擦拭完成。擦拭這個瓷罐，是她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課。

這時，她隱隱聽見前店里人聲嘈雜的，亂哄哄的。于是她按原樣藏好了瓷罐后，趕忙跑來了前店。

“啊！又是你們！”典子剛剛進來，就看到了六、七個面相兇惡的浪人，典子微怒道：“已經跟你們說的很清楚了，我們店里沒有什么中國元朝的瓷罐子！”

這七個浪人見到典子，就停止了喊叫。其中一個領頭的嬉皮笑臉道：“吆！典子小姐出來了啊！你雇這么個傻大個來給你擦罐子？”他說著，用手里的短劍指了指石真極。

石真極沒有理那浪人，轉頭對典子說道：“老板，這幾位客官闖進來，大呼小叫的要找您出來。我正要去后院請您呢。”

沒等典子說話，那領頭的浪人就嚷嚷道：“誰大呼小叫了？我和典子小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接著他又對典子說道：“典子小姐，要擦罐子罷了，何必要雇這么個笨手笨腳的傻大個？只需你一句話，我們石川組的兄弟們都會來幫你擦的。”

“來來來！我們都來幫典子小姐擦罐子！”隨著領頭浪人的吩咐，幾個人都隨手拿起了店里的陶器，做著擦拭的樣子。

“哎呀！對不住啦！”，領頭的浪人叫到：“手滑了！”話音伴隨著“啪啦”一聲，他手中的罐子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啪啦！啪啦！啪啦……”其他幾個浪人手中的罐子也摔在了地上，嘴里都叫著：“哎呀哎呀！真對不起！你看，都摔碎了！”

“我們真笨！”領頭的浪人壞笑道：“來來來，都一人再拿一個，好好的擦，這次別再摔壞了啊！”

“你們！”典子氣的滿臉通紅，怒斥道：“請停止這樣的行為吧！”言罷，她望了石真極一眼，心里埋怨道：“這個家伙這么大個子還帶把劍，關鍵時刻怎么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