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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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序
蘇荷坐在陽臺上對著筆記本里的空文檔已經整整一個下午了,不出意外,這個狀態可以持續到第二天天亮。
回到宜州的第五個月,她還是不習慣下樓去爸媽的鋪子上吃飯,穿過小區那條細長的過道對蘇荷來說的的確確是件難事,畢竟同那些支起小馬扎坐在過道里弄孩子和打牌的叔叔嬸子們寒暄,要比李教授臨時催交一篇碩論可怕地多。所以大多數時間她都會選擇點外賣來解決饑餓。
當然蘇曉蕓同志不可能同意女兒天天吃這些盛在塑料包裝盒里的飯菜度日。于是牙一咬,一口氣包了幾百個水餃凍在冰箱里,命令蘇荷熬夜寫稿的時候煮來吃。
今天周五,蘇荷在洛城讀高一的妹妹明天要回來過周末,看一眼亂糟糟根本無法再多容納一個人下腳的臥室,蘇荷決定還是收拾一下。
夏天的短袖裙子一股腦全部收進衣帽間里,拖過地之后拿著噴壺站在陽臺上澆花,那盆從舅舅家移植過來的君子蘭連續三年沒有開花,脾氣犟的和蘇東彥一模一樣,但蘇曉蕓還是像對待蘇荷那樣每天悉心照料。
書桌上整理出來一堆看過的舊雜志沒地兒放,臥室的書架已經被蘇荷從學校寄回來的書填滿了,她從儲物間搬來了一副折疊梯,預備把這寫東西放到書架頂層。
蘇荷踩在梯子上舉著一摞雜志往里使勁兒推了幾下,似乎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往外一抽,冷不防一個落滿灰塵的紙盒子掉下來,砸到蘇荷的肩膀,東西滾出來撒了一地。
應該是剛搬到這個房子的時候,隨手放上去的,直到今天才重見天日。蘇荷放好雜志從梯子上下來,將這些東西全部歸攏到一起。
竟然都是些中學時期的東西:一只沒了檔子的銅鈴,幾張寫滿藍色水筆字沒頭沒尾的便條貼,一粒紐扣,一卷飛輪海的貼紙,兩盒明信片,一個壞了一角的音樂盒,還有一摞電影票車票票根和一本墨綠色封皮的舊相冊。
蘇荷拿起那本封面模糊開了線的相冊,立刻掉出來幾張藍底的一寸照片,背面用水筆寫著姓名和班級,有的則是一兩句稍顯中二的名言。高中畢業的時候,大家把高考報名表用剩下的證件照隨手轉送同學留作紀念。
蘇荷想,放到今天,那些人應該怎么也不會愿意把這些傻到爆炸的黑歷史隨手送人。
翻到其中一頁,夾著蘇荷的畢業照,洛城一高2012屆高三七班畢業留影。蘇荷知道,這張照片的下面還有一張,那是高三八班的。
蘇荷把兩張照片從相冊的塑料夾層里取出來擺在地上,照片中坐在最前面一排的老師仿佛復制粘貼過來的,一樣的姿態,一樣的微笑,只有班主任是不同的兩個人。
蘇荷一眼看到八班站在第二排右數第三個的男生,他前額的頭發有些長了,略微擋眼睛,消瘦的身體裹進一件暖洋洋的明黃色短袖里,臉色有著男孩子們少見的白皙,也許用蒼白來形容會更加準確,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著,令人不由得想起藏身在暗夜中捕獵的雄獅,蟄伏于叢林之間伺機而動。事實上,只是湊巧攝影師按下快門的那一刻,被初升的太陽光線晃到了眼睛。鼻梁如山脊坐落在俊美的臉龐上,勾勒出心動的輪廓。即使十年后再看到,依舊賞心悅目。
這副模樣倒還真是像極了那個人。
那時候,蘇荷告訴喬年,如果把自己的人生比做一本小說,那么遇見葉楊前面的部分全部都是廢話,有葉楊的部分才是高潮迭起,蕩氣回腸。
記憶已經隨著薄暮降臨越飄越遠,借著咖啡杯升騰起來的白霧,蘇荷開始在腦海中勾勒十年前宜州的模樣。
歪歪扭扭的街巷,一張張鮮活生動的臉龐,在蔭天蔽日的白楊林間穿梭。叮叮當當的自行車鈴聲在蛛網一樣的電線下銀魚般洶涌。還有四月寺河壩野桃樹上爬上爬下的身影,印著牡丹花圖樣的搪瓷大碗里裝滿熱氣騰騰的辣炒土豆,玻璃瓶里五顏六色的塑料軟管折成的許愿星,帶香味的羽毛筆,花布沙包和橡皮筋,盜版阿迪白色運動鞋和洗的發白的背靠背polo衫,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其實套在瘦竹竿一樣小小的身體上的那件的確價格昂貴,而后來那個少年成為了蘇荷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