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收拾完自己的書包，走過去挑了幾本她認為梁猛用得到的，裝起來給永青。“回頭路過他家，你把這個給他吧，就說是老秦整理出來的，要求他必須把這部分書全部看完，開學第一天老秦會親自檢查。”

程永青立刻眉開眼笑，初三這半年她從來沒有見過蘇荷跟梁猛有過任何交集，雖然以前她不看好他們在一起，但是朋友總還是要做的，看著蘇荷和梁猛互相不搭理，心里并不好受，但今天看來，其實他們到底還是想著對方的。

“好啊，使命必達。”

“別貧了。”

“我高興嘛。”永青忍不住得寸進尺，“反正咱倆一塊兒回去，那不如一起給他得了，這些書也都是你幫他整理的。”

蘇荷欲言又止，“永青，我還是想回家一趟，已經半個月了，剛好這學期結束，我把書先放回去。”永青看著蘇荷問，“你想好了？”蘇荷點頭。“那我陪你回去。”

“你先回家。我把書放回去就去找你。”程永青不知道說什么，心里還是放心不下，但又不能不讓蘇荷回家。只好說“那我在家等你。”“嗯。”

走到雙塘，蘇荷想蘇曉蕓應該還在找自己吧，她一定是很著急很擔心，蘇荷開始有點后悔了，那天不應該不打招呼就離開這么久，于是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

紅雙喜理發店的玻璃門關著，永青深吸一口氣拉開門，她想好了無論蘇曉蕓要哭要罵她都忍著。

房間里很暖和，蘇曉蕓買來一只燒煤球的爐子放在店里，她和一個陌生男人圍著爐子聊天。那男的看上去有些面熟，像是以前來理過發的顧客，又或許是蘇荷認錯了，因為那張臉實在是太路人了，看起來和好多人都相像。

“我們今天考完了。”蘇荷說。

蘇曉蕓笑著問，“考的怎么樣啊？題難不難？爐子里正烤著地瓜呢，一會兒就熟。”她并沒有問蘇荷這些天去了哪兒，也沒問蘇荷這幾天過的怎么樣，離家出走這件事，就像是沒有發生過。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個子不高，比蘇東彥胖一點，他問蘇曉蕓：“這是小荷嗎？來來來，你看，叔叔第一次見你，也沒有帶禮物，你喜歡吃什么叔叔現在去給你買……”

蘇荷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人懵了，心里像是有什么炸開了，是那個人，這個聲音她隔著電話聽過無數遍，噩夢一樣的聲音。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蘇曉蕓她居然把這個“陌生人”帶回來了。

“你怎么不問我去哪兒了？”蘇荷凝視著蘇曉蕓的眼睛。

“你不是在宜東你姑姑家住著嗎？”蘇曉蕓望著爐子上竄起的火苗，并不回應蘇荷的目光。

蘇荷心里一片冰涼，以前蘇荷只要和梁猛永青他們玩兒的久一點，但凡只要超過十點沒回家，蘇曉蕓一定會騎著車子滿宜州城找她。可是現在，原來她真的決心不要自己了嗎？

暖洋洋的爐火把蘇荷身上的雪都融化掉了，頭發上滴滴答答地雪水淌下來，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了多雨的桐鄉。

剛剛下過雨的空氣中夾雜著濃厚的泥土氣息，地上落滿了梧桐花，樹下十幾個女孩圍著一個瘦小文弱的女生，她的手被被人緊緊抓著，無論怎么掙扎都沒有用。

“放開我！”女孩憤怒地吼著，她厭倦了這樣的惡作劇。

“好啊！只要你大聲喊‘我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我就讓她們松開。”站在她面前的那個女生趾高氣揚地抱著手臂，一臉看笑話的姿態。

“滾！”被抓著雙手的女孩嫌惡地瞪著眼前那張可惡的嘴臉。

“喊不喊？”她的頭發被狠狠地向后扯，劇烈的疼痛使她忍不住皺眉。

“喊啊！”

“啪——”

火辣辣的疼痛立刻在她臉上蔓延，一掌又一掌，清脆的響聲回蕩在鄉野小路。說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說自己是被扔下的，她不再掙扎，使勁吐口水到那個又一次揚起手掌的人臉上。

“啊！”打人的女孩捂著臉尖叫，“你……你你！瘋了吧？打！給我打死她！”小蘇荷被推倒在地上，雨點一般的拳頭不住地落在她身上，十幾個女孩狠狠地踢著，喉嚨里有咸腥味，額頭上汩汩冒血，同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忍著劇痛，她使勁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叫出聲，可悶哼還是不斷溢出！“痛！好痛！！”火燒一般的疼痛讓她感到眩暈和惡心。梧桐花“撲簌，撲簌。”不住往下落，在空中旋轉——翩然若跌落的蝴蝶，那么美，那么美——

……它們松軟的鋪滿了小路，漠然的過路人一腳又一腳踩上去，把它們踩扁，踩碎……

“該死！怎么下雨了，走了！我們先回家。”

望著已經遠去的人，蘇荷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她抱著膝蓋坐在樹下，雨瘋狂的下著，很快就被淋濕。不會有人來救她，沒有人看到她！只有一地殘損的梧桐花瓣！像那樣蜷縮在角落里，真的是好冷啊……

不會了，我不要再被丟下，不要像凋落的梧桐花那樣過了季節就被人忘記，哪怕……

蘇荷顫抖著，像風中的一片落葉，隨時會被吹走，冷汗浸濕了衣服，她使勁咬了咬舌尖，刺痛感讓她清醒。

“你和我爸的離婚協議，我和晚晚的撫養權怎么判的？”

“晚晚跟著我，你判給蘇東彥了。但是只要你想……”

“我想？從始至終你可在乎過我怎么想的？既然到了這一步，往后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媽，您就當沒生過我，咱們再別見了。”

從進門開始，蘇荷書包還沒摘。蘇荷離開的時候，她依稀聽到那個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好像看到蘇曉蕓眼神中的沉痛，但是都不重要了，哪怕自己消失，也不要被丟下。

程永青在家里左等右等都不見蘇荷回來，眼看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永青坐不住了，于是拿上外套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