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是老秦的侄女，長得眉眼清秀，自帶一股風流的氣質(zhì)。永青后來和蘇荷曾經(jīng)一起感慨過，老秦家基因還真是強大，他們叔侄倆不止是長相，就連表情神態(tài)的相似度都能達到百分之八九十。

秦陌轉(zhuǎn)來之后就坐在老王的位置上，偶爾她借橡皮從后面拍拍永青或蘇荷，永青總是頭也不回的懟一句：“煩死了，有事兒下課再說?！被蛘呔褪恰霸賱游乙幌略囋?，信不信我立刻原地捶死你！”

“不好意思啊，那個，打擾了?！鼻啬凹t著臉，聲音里充滿了歉疚，永青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來，后面早就不是王亦琢了，恨不得給自己賞一巴掌，她立馬回頭對手足無措的秦陌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我忘了我后桌已經(jīng)換人了，還以為是以前那個……”

程永青原本是想罵王亦琢爛人的，但是想到他已經(jīng)離開了這么長時間，怎么也說不出刻薄的話來。秦陌看著愣神的程永青，疑惑地喊她一聲，“班長？”程永青這才回過神，“算了，不提他了，這塊兒橡皮送你了哈。”

永青轉(zhuǎn)過身沖蘇荷遞了個眼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尷尬到想死，蘇荷忍笑忍到眼皮都在顫抖。

秦陌是個特別溫柔特別乖的女生，每天下課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蘇荷和永青莫名很喜歡秦陌，時不時都叫著她一起出去玩兒，然而她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稍微玩的晚一點就要擔心自己回家會被小叔叔罵。

于是她們倆就陪著秦陌一起去秦槐家里報備，秦槐一聽是和蘇荷她們出去，瞬間眉開眼笑，但末了還一定要交代一句不許帶壞了秦陌。程永青和蘇荷兩個人則直接忽略，全當沒聽到。

懸鈴木的樹葉很快又一次鋪滿了宜州的地面，枯黃的懸鈴木葉形狀實在很像楓葉，可惜蘇荷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楓樹。

初三的日子過的無比乏味，每天自習(xí)課蘇荷都會被那些抱著元素周期表和化學(xué)方程式背到直翻白眼的學(xué)生嚇到，她一度在擔心，這些人會不會下一秒就在自己面前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但事實證明年輕的孩子生命力的確十分頑強，至少在每次下課鈴響起的時候，他們沖向廁所的步伐都是那么地英勇矯健。

“等一下！”這天放學(xué)，祁雯雯在學(xué)校門口忽然喊住了蘇荷，她一路小跑追上來。

“有事兒嗎雯雯？”

“那個蘇荷啊，你和明德的葉楊？現(xiàn)在還在一起嗎？”祁雯雯試探的問，但此時臉上掛著的表情顯然是已經(jīng)認定了他們之間有什么。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她永遠記得那句“樹葉的葉，白楊的楊！”，語氣中充滿了狡黠與自信。上次在舊塘北與葉楊是最后一次見面，身邊再也沒有人會提起這個名字，蘇荷自己也已經(jīng)悄悄地把它關(guān)在繁瑣的日常生活后面，仿佛從來不曾相識。

“我和他就只是認識，從來就沒有在一起，不過你打聽這個做什么？”祁雯雯盯著蘇荷的眼睛看，“沒事兒，就是前段時間我也聽到了不少關(guān)于你倆的傳聞，所以心里好奇得很，今天終于忍不住跑來問傳聞中的女主角了?！?

蘇荷心里白眼差一點沒翻上天，卻還是掛上了一臉假笑，“這種事情可能還是不要隨便問比較好吧，你說呢？”

祁雯雯是個特別會給自己找臺階下的人，她一把拉住蘇荷的手臂“好好好不問了，說實話，其實我今天是個送信的，我家和葉楊家離得特別近，所以也算是比較熟啦。他知道我跟你是一個班的，所以就托我把這封信交給你?，F(xiàn)在任務(wù)完成，信差要告退嘍?！?

祁雯雯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白色信封塞進蘇荷包里，然后對蘇荷招招手便拐進舊塘北離開了，蘇荷把信封拿出來看，信封右下角寫著“蘇荷收”字體是很好看，不是潦草到無法辨認的連筆，也不是方方正正的楷書，這個字就像他的人一樣，自成一派。

原本想直接拆開看，腦海里忽然就出現(xiàn)那天在文化館聽到的對話，于是蘇荷又把信仍回了包里。

蘇荷走到家的時候，一把大肚茶壺正在煤氣灶上沸騰著，咕嘟咕嘟的水蒸氣彌漫了整個房間，顯然是水已經(jīng)煮沸很久了。蘇荷連忙去關(guān)煤氣，卻被燙到手指，又去找了塊毛巾墊著才把火關(guān)掉。

“媽？蘇曉蕓！”蘇荷喊了兩聲沒有回應(yīng)，“奇怪？人去哪兒了？出門居然都不關(guān)火，真是越來越心大了?！?

蘇荷把店門鎖上，去巷口買了幾塊錢鍋貼回來，然后就坐在隔斷后面的床上寫作業(yè)，那封信，她放在抽屜的最里面。

“我挺好的啊，已經(jīng)到家了，那孩子都喜歡什么呀？以后正式見面，還是要準備一點禮物才好?！碧K曉蕓背著包走進了，徑直坐在沙發(fā)上把高跟鞋換下來，她今天還特意穿了件裙子，這很不正常。

“小荷這邊我再慢慢想辦法告訴她，這種事情急不來的……別別別，你千萬不要到學(xué)校找她，她脾氣其實還挺倔的?！碧K曉蕓在和誰打電話，什么事情是不能和自己說的，那個人又為什么會想要去學(xué)校找自己？

“媽?！笨吹教K荷，蘇曉蕓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她迅速把電話掛斷?！澳慊貋砹耍筐I不餓？怎么呆在屋子里都不出聲呢？”

“我在寫作業(yè)呢。”

“哦，那趕快洗手吃飯吧，我去買點餅回來?！?

“餅我已經(jīng)買過了，你剛才和誰打電話呢？”蘇曉蕓敷衍著說：“就是媽以前的朋友，別問東問西的了，趕緊吃飯吧?！?

蘇荷帶著一肚子的疑惑，隨便吃了幾口晚飯，便洗洗睡了。

凌晨三四點的時候，蘇荷依稀聽到有吵架的聲音。

“滾！誰讓你來的？我這兒不歡迎你！你給我馬上滾！”蘇曉蕓極力壓抑著聲音在痛罵，和白天那個溫柔賢良的她判若兩人?！皯{什么？當初租下這家店的錢也有我的一半！我為什么不能來？”是爸爸來了，他們又在吵。

如果放在往日，蘇荷一定會立刻沖出去拉住他們，苦口婆心地勸他們不要再吵了，可是這次沒有。因為蘇荷忽然覺得好恐懼，那樣歇斯底里的爭吵，那樣深入骨髓的仇恨，卻是出自于這個世界上與她最親最近的兩個人。

她從來都害怕聽到爭吵，她往被窩里又縮了縮，入秋以后的夜晚溫度越來越低了，尤其是凌晨天快亮的時候。

荷想，我要趕快睡著，就假裝這只是一場未醒的噩夢，只要天亮了，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蘇曉蕓會喊自己吃早餐，自己可以開開心心地到學(xué)校找永青胡侃。

“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自己，當初我要開這家理發(fā)店的時候，你握著你的拳頭打了我?guī)状?，我的肩膀我的腿上哪一塊沒有你的杰作，到現(xiàn)在怎么會無恥到舔著臉來說這家店有你的一半？”蘇曉蕓哭了，壓抑地嗚咽著。

“我對你夠好的了！知足吧。你也不想一想這么多年你做了什么，到現(xiàn)在就只是給我生了兩個女兒，老子這輩子都讓你給毀了！”“是?。”炔坏媚銒屗奈迨诉€能生個畜生兒子……”

臉上一片冰涼，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