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師，為什么會有人覺得學美術沒有意義呢？”蘇荷有些沮喪。

“任何事情有沒有意義都不是絕對的，要看是對什么來說，也要看你從哪個角度來看待它，我喜歡美術，是因為我愛它線條與色彩的表達，那我反過來問你，你為什么喜歡美術，或者說你為什么覺得它有意義？”

“我覺得可以用來填補缺憾，現實中，總是有好多好多不完美的事，那些不完美會在心里逐漸變成一個結，可是只要把它抽象地畫在紙上，那個結就像是打開了。我也會很快樂。”

傍晚，蘇荷走出教室，迎面看到的就是葉楊，他永遠是一副懶懶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頂著一副如畫般漂亮的軀殼出現，骨節分明的雙手遞過來一塊巧克力和一盒酸奶。

“謝了。”蘇荷拿起酸奶喝，瓶蓋是提前擰開的。葉楊卻還保持著剛才的手勢等著蘇荷去拿巧克力，等到指節泛出青白色，“我不吃這個。”“好。”

葉楊神色有一瞬的黯然，然后不著痕跡地把巧克力裝進褲子口袋里

六月的宜州頻頻下雨，葉楊每天都會去文化館，在舞蹈室練功，平時老師們教的那些舞蹈動作，他倒是不怎么去學，只是一遍遍練習肢體的柔韌度和協調能力，練一兩個小時，就去隔壁的畫室，安靜地坐在蘇荷不遠處等她，陪著蘇荷畫畫。

蘇荷習慣了每次畫到星光滿天的時候，抬頭或轉身便能看到那只出沒于密林中的竹子精，看到一雙深譚般的眼睛。

長久的注視著她，那樣的注視如月光般的溫柔，仿佛只要擁有就可以無懼所有的迷途。

牡丹杯報名截止最后一天，永青在班里收報名表。報名的人并不多。

祁雯雯報了民族舞蹈，祁雯雯選了國畫，永青驚訝的跑去問蘇荷“你怎么沒報名？”蘇荷趴在桌子上看外面陰沉沉的天“唉～別提了，我媽根本就不想讓我學美術，我怎么可能跟她要報名費啊。”

永青從桌兜里拿了一包拖肥一包薯片分給蘇荷，“好可憐啊寶貝兒，你要是參加一準考第一。吶～我把我零食都分給你了，讓我們化悲憤為食欲吧！”

“還是你靠譜！”蘇荷一口咬住永青遞到嘴邊的波板糖。

“母上大人亡我之心不死啊啊啊～”祁雯雯抱著報名表一臉的悲痛欲絕。

“瞎嗷嗷什么呢？你又怎么了？”永青回頭問，祁雯雯愁眉苦臉地抱怨：“我連顏料色彩都搞不明白，你說我媽非逼著我參賽干啥玩意兒？拿著報名費出去吃頓麻辣小龍蝦它不香嗎？”

蘇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丟過去，“就知足吧，大兄弟！”

“有了！”永青突然激動的從凳子上站起來，“既然你不想參賽，讓蘇荷代替你去不就行了！”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祁雯雯激動地抓著蘇荷的手，想看到救星一樣。

“這周SHE有粉絲見面會直播，我早就數著日歷等著看呢，對著我偶像發誓我是真的真的一點都不想參加這什么破美術比賽，而且你看我像是會畫畫的人嗎？”

“我……”

“哎呀，蘇荷，求你了，你替我去，以你的水平，肯定能得個獎，回頭得了獎，我媽鐵定會給我獎勵，到時候，我請你們吃大餐，去哪兒吃你定！”

蘇荷有些心動，回頭看永青，永青點頭如搗蒜。蘇荷深吸一口氣，那就這樣決定了。

比賽要去落城，為了幫蘇荷瞞住蘇曉蕓，永青一早跑到蘇荷家，甜言蜜語哄著蘇曉蕓說要蘇荷陪她去上一個補課班，自己一個人不想去。

蘇曉蕓一聽是補習功課，答應的十分爽快。甚至還問永青，需不需要多交一份補課費，說著便把背在身上的黑色皮包拉開，拿了一打一塊兩塊皺皺巴巴的紙幣，全是她一個顧客一個顧客剪頭發掙來的。

永青連忙說不用不用。拉著蘇荷跑出去。

蘇荷跟永青直奔車站，蘇荷心情有些雀躍，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正規的美術比賽，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可是想起蘇曉蕓剛才的舉動，就像是有塊石頭悶悶地壓在胸口。

汽車在公路上盤旋，路邊的山上開滿了金色的雛菊，亮晃晃地映入車窗里。

“我們應該往哪邊走啊？“

“好像是81路公交，不對不對，額或者是2路？”

“2路是去往洛城一高的……”

“別著急，別著急，我找個人問問哈。”

“你昨天不是拍著胸脯保證都準備好了嗎？能不能靠點譜啊程永青！”

洛城站廣場上，蘇荷一臉無奈。永青看看手表已經八點半了，九點的比賽，眼看著就來不及了。

引擎轟鳴的聲音由遠及近，蘇荷不由得側目，葉楊松松垮垮地穿著一套黑色休閑服，天使降臨一樣在她們兩個面前停下，不知道他從哪里搞來一輛摩托，摘下頭盔遞給蘇荷。

被汗打濕的黑發垂在額前，微微有些擋眼，漆黑的眸子里閃動的星辰。

“我送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

“來不及了，我們先去，等會兒我再回來接程永青。”

風吹過耳畔，嗚咽嗚咽～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胸腔里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著，她永遠記得，第一次沖向夢想的路，是葉楊陪蘇荷走的。

那天比賽的主題是——“永恒的瞬間”，要參賽者畫出自己心中值得成為永恒的某個瞬間。蘇荷坐在畫架前，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浮現出葉楊在練功房的模樣，他的每一個旋轉，每一個舞步，每一個表情都在不斷的重復又重復。

懸鈴木的葉子染綠了一整個宜州，他們肆意生長出最原始的形狀，電力公司認為這些繁復的枝椏觸碰了電線，存在隱患。于是園林綠化工人立刻帶著鋸子開始切割，那些整齊斷裂的傷口，逐漸滲出半透明的汁液，淡淡清香揮發進空氣里。

牡丹杯的獲獎名單很快就出來了。

蘇荷跟永青在小賣部買了冰棍，像往常一樣走進教室，她們看到一群人圍在祁雯雯旁邊，熱烈的討論著什么，祁雯雯看到蘇荷，笑著說：“我的畫得獎了，優勝獎。這是組委會寄來的獎杯和紀念品，你看。”

祁雯雯把收錄得獎作品的紀念畫冊拿給蘇荷看，蘇荷看到自己的作品刊印在畫冊上，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如果葉楊看到這幅畫，會是什么表情，會不會替自己開心？會不會以為……

視線往下移，畫的右下角署名是“祁雯雯”，像是忽然被澆了一盆冷水。是啊，即便得獎，獲獎人也不是蘇荷。

“為了慶祝我的畫得獎，今晚我請大家吃大餐，你們一定要來哦。”

永青聽著這句話總覺得刺耳，“似乎是蘇荷的畫得獎了吧，要不今晚我出錢，就當我替蘇荷請大家。”

蘇荷拉一下永青，露出毫不在意的笑，“沒關系，都一樣的。晚上我還有事就不去了，你們好好吃。”

出了學校，蘇荷不自覺往文化宮走，她沒有去畫室，而是去了另一邊的練功房，等著葉楊。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來。

最后一抹斜陽很快在天邊散去，鬧哄哄的人間歸于寂靜，蘇荷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眼眶有些酸脹，到底蘇荷是在乎的。

黑暗中忽然門外響起腳步聲。

“你到底怎么想的？難道你真的喜歡上梁猛了？”

葉楊在說話，蘇荷快步走過去，正要拉開門的時候，忽然又響起另外一個女生的聲音。

“我……我就是覺得有他在身邊還蠻有意思的啊，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男生，簡單，熱情，似乎只要有他在，很容易就能得到快樂。”

鐘意學姐也在，因為梁猛，她對鐘意是那樣熟悉，這聲音絕對不會有錯，可是這個時間她怎么會和葉楊一起出現？

“你如果真的和梁猛在一起，那我怎么辦？你就不能為我想一想嗎？”

“好了，你別管啦，我又沒有認真，不一定會和他在一起的……”

蘇荷聽不下去了，她很想當面問問這個曾經令自己也很羨慕的鐘意，難道就不怕梁猛會難過嗎？現在只覺得替梁猛不值，只想立刻找到梁猛，告訴他再也不要招惹這個鐘意。

至于葉楊，算了吧，原本就是忽然闖入自己的生活的人，可笑的是，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居然會習慣性地跑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