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樹葉的葉,白楊的楊
- 病梨
- 鶴川梨
- 3578字
- 2020-06-19 14:22:51
噗——蘇荷一下子噎住了,搞什么啊?看著挺正經(jīng)一男生,開口怎么凈是流氓語錄里的經(jīng)典段落。半晌反應過來的蘇荷發(fā)覺自己被調戲了,不怒反笑,好奇這人究竟什么路數(shù)。
“等我做什么?我們似乎是頭一次見。”
“有話要和你說。”
“什么?”
“我喜歡你。”
“哈?”
“做我女朋友吧。”
“你認真的?”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葉楊。樹葉的葉,白楊的楊。”
果然有風吹過榆楊林的聲音。
“我知道了,你在跟朋友玩真心話大冒險對不對?就是那兩個從剛剛你一過來就開始對著我們吹口哨的男生吧,我脾氣并沒有看起來這么好的,下次開這種玩笑可不要找我。”
葉楊高聲喊:“趙赫然你丫要是再讓我們聽到一點奇怪的聲音,下月最新的火影和海賊王你一定不會看到了。”
趙赫然:“人家答應你了嗎?你就這么護著?”
葉楊:“CS也不玩了是嗎?”
趙赫然:“······我錯了哥。”
葉楊:“他不會再吵你了,現(xiàn)在可以回答我你愿意。”
蘇荷:“我不喜歡穿襯衫不系扣子的男生。”
葉楊:“做我女朋友,以后我每天穿什么你說了算。”
蘇荷:“我有喜歡的人了。”
葉楊:“我知道,我喜歡你是另外一件事。”
蘇荷:“你到底認不認識路輕音啊?”
葉楊:“她是我前桌。”
蘇荷:“嗯,我現(xiàn)在需要回去和輕音同學‘親切的’談一談心!再會!”
蘇荷咬牙切齒之后,淺淺一笑,唇邊即刻嵌入兩粒小巧的梨渦,葉楊漆黑的眼珠在夜幕里閃著清澈的亮光,右手握拳頭輕輕在左手掌心一擊,輕聲笑著說:“那我們這算是約好了”。
他直直地望著蘇荷踩著苔花野草穿過來時的小路,月光給她的背影描上一圈瑩瑩的銀邊,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扇著翅膀輕輕飛遠了,逐漸飄向有燈的地方。
十三四歲的蘇荷柔軟的長發(fā)垂在腰間,梳著薄薄的齊劉海,穿一條白裙子在綠楊蔭下游蕩,如溪水般干凈的面頰上嵌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向遠方的目光里閃動著希望的星芒,蕭瑟單薄的身形隱隱透出疏離感,偶爾和走在一旁的路輕音說話,微微垂下眼瞼低低的笑。
這是某個周末在學校球場上揮汗如雨的葉楊第一眼看到的蘇荷,他把籃球扔到還在防守的趙赫然懷里,抬手指著蘇荷跟趙赫然說:“你看到她沒?上輩子我倆鐵定是舊相識。所以這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她追到手。”
趙赫然剛喝進去的雪碧噗的一口噴出來:“臥槽!葉楊你大爺!閑著沒事兒發(fā)的哪門子神經(jīng),大熱天兒給我冷出一身雞皮疙瘩。”
四月氣溫持續(xù)升高,宜州的大街小巷很快飄起了楊花,落在男生藍白色校服的肩膀上,落在女孩子的裙擺上,說話時稍不留神就跑進嘴巴里,最后堆積在道路兩邊,仿佛是從深冬留到現(xiàn)在的積雪,偶爾幾個熊孩子拿著打火機點著一團迅速跑開,瞬間竄起的火焰格外好看,但也十分危險。
零食鋪子陸續(xù)開始在店門口撐一柄大傘,把盛滿雪糕冷飲的冰柜擺在傘下,勾出蟄伏在我們舌頭底下的饞蟲。
零七年的初夏,北京奧運會的前奏開始在宜州的大街小巷里預熱,五個造型可愛的福娃周邊大街小巷隨處可見。
蘇曉云逛街的時候給蘇荷買了一條繡著福娃的藻綠色工裝褲,蘇荷搭一件純白T恤松松垮垮的穿著,長發(fā)微蜷,蓬松柔軟地垂在背后,整齊的劉海勾在眉間,看起來頗像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搖滾少女。
梁猛的直男審美居然破天荒地稱贊了蘇荷的穿搭,程永青經(jīng)過一番仔細審視,得出的結論是這個扮相簡直酷斃了,當天晚上就去附近商場買了同款陪蘇荷一起穿,兩個人常常混在一起,不止一次被路人誤以為她們是一對雙生的姐妹花。
自從上次路輕音瞞著蘇荷擅自把她賣給那個叫葉楊的家伙,蘇荷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主動搭理她了。
路輕音每天下午放學騎著自行車等在清遠門口,筆直修長的雙腿裹在高腰破洞牛仔褲里,黑色闊袖短夾克剛剛能夠和褲子接起來,齊頸長發(fā)自然地綣在頸窩里,兔子般漫不經(jīng)心的眼睛在人群中間搜尋,如此扮相確有三分像《墮落天使》里的李嘉欣,過路的男生視線幾乎都要黏在她身上了。
蘇荷抱著一堆試卷跟程永青一起走出來,路輕音立刻心虛地笑出兩排白牙,十分狗腿的湊上去寒暄。
永青今天家里有親戚來,他爸讓早點回去,于是撇下她倆先走了。
其實蘇荷倒也不是真的和輕音生氣,這廝向來神經(jīng)大條,做事情沒分寸,蘇荷只是故意想要借著這事兒嚇嚇她而已。
“上回托我小姨從香港買的萊昂納德科恩限量版專輯寄回來了,順便還寄了好幾盤電影磁帶,晚上去我家一起看唄。”
“不要,我回家準備全能競賽。”蘇荷一口回絕。
“市里競賽不是還有一個多星期嘛,又不著急,你肯定沒問題。再說,電影我自己一個人看多沒意思,咱沒必要和偶像的專輯過不去嘛!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別生我氣了好不好?”路輕音做出泫然欲泣的樣子,蘇荷差點沒忍住笑出聲,端出三分正經(jīng)。
“嗯,說的也是,就看在電影和科恩的面子上。”
路輕音激動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瞬間吸引大批目光,蘇荷此刻特想離她遠點。上帝某些時候果然很公平,比如關于給了路輕音一副禍國殃民的皮囊,同時剝奪她一半智商這件事。
“太好了,就知道你肯定來。可是說實話哦,我真覺得葉楊挺好,長的夠妖孽了吧,你是不知道在我們學校,那群小丫頭有多迷戀他,甚至還有送情書求到我這兒來的。要不是絕對的正點,我也不可能幫著他約你啊。”
“哦,可是你約在黑燈瞎火的地方,鬼都看不清人家長什么樣子吧!”
“那要不我給你們重新約,保證燈火通明,臉上幾顆痣,眼睛上幾根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路輕音!這是重點嗎?我說你是不是非得逼著咱倆絕交,你才滿意啊?”
“行行行!當我沒說好不好,我現(xiàn)在特好奇葉楊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能讓你這樣咬牙切齒的討厭。”
“我什么時候說過討厭他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這個地方,白楊樹首尾相連的宜州,那個夕陽下哼著范特西和依然范特西的人吸引了蘇荷的全部注意,在夏夜走向自己的葉楊,喜歡上的只是不再低著頭走路,不再把自我封閉起來的蘇荷。
“肯定氣你一聲不吭就把我賣了呀。我和那個葉楊又不熟,有什么可討厭的。”
“隨你怎么說吧,但是又何必非得守著那個人呢,你的心思別人想不知道都難。”
蘇荷騎車把書包送回家時,蘇曉蕓正忙著在給一個年輕女人燙頭發(fā)。
那女人懷里抱著一個熟睡的小孩兒,看起來像是剛剛哭鬧過一場,肉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
女人怕吵醒孩子,壓低了聲音跟蘇曉蕓抱怨,她說自己是從陜西嫁過來的,娘家離得遠,男人又在外省打工一年才回來一次,家里大小事都得自己操持,出來做頭發(fā),婆婆死活不樂意幫忙帶娃,就因為她生的是女娃娃,只能抱著孩子來理發(fā)店。
她說早知道是今天這個樣子,當初一定不會嫁過來。
語氣和中央八套熱播劇《武林外傳》里的佟湘玉如出一轍,蘇荷想二十年后的自己是不是也會擁有一個麻煩層出不窮的家庭,然后被婆媳關系和家長里短逐漸消磨掉生活的熱情。
通常店里有顧客,蘇荷就自己吃,電飯鍋里有熬好的小米粥,案板上扣著一盤中午吃剩的辣白菜。簡單解決了晚餐,撒謊說晚上要去寧湘湘家討論習題,因為蘇曉蕓不讓蘇荷跟輕音混在一起。
也許大人們都不喜歡小孩太過自由,誰知道呢。
很快到了四月末,去學校那條路上的桃花不覺間落了大半,只剩一點殘存的粉色在枝頭搖搖欲墜,蘇荷愛極了桃花,見到這幅情景總是悵然若失,不自覺跟輕音和永青她們嘀咕了好幾次花能慢些落多好。
許多心事來不及說春天就過去了。
路輕音和蘇荷一起在明德南路晃悠,走到盡頭沿著舊塘往西穿過一條窄胡同就是輕音家。然而路輕音卻挽著蘇荷往舊塘北巷東拐。
“不是說去你家看電影?”蘇荷問。
“奶奶出去打牌又忘了留鑰匙給我,要不去葉子家吧?我們預備要看的電影她那兒都有,一起看多好玩兒!她家也不遠,新教堂對面,德中往東走第一個十字路口就是。”輕音莫名有些興奮。
“好啊,不過用不用提前和葉子打個招呼呀!”說起來認識這么久,蘇荷還從來沒有去過葉子家。
“不用!葉子爸媽特別和善,去了你就知道了。”
葉子打開大門的時候,蘇荷入眼看見的只有庭前那只褐色大肚陶里如云似霧的粉桃花,一大捧滿滿當當?shù)夭逯胱戆胄训幕ǘ湓谥︻^開的嬌憨又俏麗,桃子特有的的酸甜味道溢的滿屋滿院都是,馥郁而濃烈,遠遠看著像是種了棵春桃樹在那兒,風一過花瓣洋洋灑灑飄下來。
好似一下推門入了夢,良久,才看到灼灼桃花下背對蘇荷斜立著一個人。
風把他的襯衣下擺吹的微微鼓起,清爽的黑發(fā)羽毛般齊齊抖向后面,欣長的頸上系一塊翠綠的玉石,下頜線的弧度漂亮仿佛由人精心雕刻,果然是個夢。
蘇荷搖頭反醒自己,什么時候開始花癡到這個程度的,青天白日的做起春夢可還得了。
下一秒那“雕塑”居然轉身望著蘇荷笑了,黃昏柔和的光線繞過青色矮墻,在他的頭發(fā)上跳躍,微微瞇起的眼睛藏在兩簇繁盛整齊的眉宇之下。深邃的眉眼間汪著一灣湖水,此刻滿溢喜悅,他舉著手和蘇荷打招呼,就像是認識了很久。
“我看你眼熟,是不是哪里見過?”夢里調戲一下俊俏的少年應該不犯法。
“這我弟啦!你肯定眼熟,正式介紹一下,本姑娘的雙胞胎親弟弟葉楊。”
葉子上前挎著男生的胳膊回應蘇荷,然后又回頭輕輕砸了男生一拳,威脅道“你聽好哦,這是蘇荷,姐姐的新朋友,以后要幫忙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