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芳華
- 病梨
- 鶴川梨
- 2101字
- 2020-07-09 22:14:25
“姥爺,我來看您了!”蘇荷放學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姥爺家,她不想回去面對陌生人打來的電話,更不想去面對蘇曉蕓的問題。
蘇老爺子正在給報社校稿,他帶著一副老花鏡,穿著一件藍灰色襯衣坐在床邊,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臺電視機,和一個白瓷牡丹花茶盤,茶盤里擺放著各種藥品和搪瓷杯子。當然旁邊還有一本漢語詞典和一本舊版封皮的中華字典。
那本字典的紙頁已經(jīng)泛黃,邊緣磨損的厲害,頁角卻是十分平整。
姥姥坐在床的另一頭,靠著棗紅色的大衣柜,呆呆地看央視梨園頻道的節(jié)目,她的脖子上圍著一圈毛巾,因為她嘴角常常會不受控制地流口水。她眼睛很大,雖然皮膚上已經(jīng)布滿了褶皺和老年斑,仍舊可以看出年輕時的風華。
蘇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的老師,在上個世紀,老師的收入十分微薄,是根本沒辦法維持生計的。所以蘇荷的姥姥就只能帶著大女兒也就是蘇曉蕓每天下地干活,努力賺工分,賣糧食養(yǎng)活家里的弟弟妹妹,供他們上學。
所以每次蘇荷找借口偷懶的時候,蘇曉蕓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這點活都不想干了,你媽我當年還沒灶臺高地時候就已經(jīng)起早貪黑張羅著給全家人做飯了!”
早早輟學,沒有繼續(xù)念書這件事在后來也成為了蘇曉蕓一輩子的暗瘡,她后來的要強與沖動都和自己童年的這段時光脫不開關(guān)系。
姥姥早年的辛苦留下了一身的病癥,在姥爺退休的第二年,終于承受不住重負病倒。姥爺對這個任勞任怨,無論和風還是暴雨都做好飯菜站在路口等自己放學回家的妻子充滿了感激。于是這五六年他把一輩子的體貼溫柔都給了妻子,但凡出門,一定要推著妻子同去。
姥爺是快樂的,蘇荷感覺的到,每次他在報紙上看到什么感興趣的新聞,一定會念給姥姥聽,并且滔滔不絕地發(fā)表著自己的見解,姥姥每次望著姥爺?shù)哪抗舛几裢獾臏厝岷蜐M足。
可惜自己的爸媽卻從未那樣舉案齊眉的時光。
蘇老爺子看到蘇荷,立刻眉開眼笑,跑去廚房洗了一堆水果給蘇荷吃,知道蘇荷喜歡吃泡面,所以又特地洗了一把小油菜,外加一根火腿和一個雞蛋,煮了一碗料格外足的夜宵給蘇荷吃。
蘇荷的妹妹喝著酸奶就跑出來了,饞得直流口水,卻又盯著蘇荷不敢上前討要,她問“姐姐,面好吃嗎?”蘇荷哭笑不得,“好不好吃,嘗一嘗就知道了。”然后挑起一根面條放在唇邊吹涼了喂給她。
蘇荷的妹妹蘇晚一直都住在姥爺家,蘇曉蕓租的那家店實在太小了,住兩個人已經(jīng)非常擁擠,再加一個七歲小孩根本就住不開。蘇晚晚跟著姥爺,剛好可以讓姥爺教她一些最簡單的拼音漢字和算數(shù)。
由于蘇曉蕓和蘇東彥感情一直不好,從蘇晚晚從出生起就跟著蘇曉蕓去了南方,回來后又住在姥爺家,而蘇荷則一直留在桐鄉(xiāng)跟著奶奶生活,她們姐妹兩個從來沒有好好的相處過,所以蘇晚晚總是對蘇荷這個姐姐帶著一分禮貌和疏遠。
想到爸媽現(xiàn)在的情況,蘇荷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痛,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了。蘇晚晚透過泡面碗里升騰起來的霧氣,看到蘇荷的眼淚,忽然忘記了咀嚼,伸出小手要去摸蘇荷的眼淚,伸到一半,又怯懦地縮手。蘇荷抹掉眼里的淚水,一把拉住蘇晚晚。
她笑著說:“吃完了,姐姐帶你出去玩呀!”
蘇荷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此時的她實在太害怕妹妹的拒絕了。晚晚看看姥爺,姥爺?shù)哪抗饫锶枪膭睿蚕M约旱膬蓚€外孫女能像正常的姐妹倆那樣親近,晚晚像是安了心,可愛的點點頭,腦袋后面的小辮也跟著搖晃。
蘇荷牽著晚晚的手在宜州西邊的閑逛,蘇荷問:“晚晚喜歡姐姐嗎?”
蘇晚晚毫不猶豫地點頭,蘇荷又問“那晚晚想不想每天都能見到姐姐?”
這次她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反問蘇荷:“那我是不是也能每天都見到媽媽了?”
“你不想見到爸爸嗎?”
“爸爸是誰啊?”蘇晚晚疑惑的問。蘇荷指甲掐的手心泛白。
她們兩個走到了宜州西邊的劇院,那是個露天的戲臺。底下有半個籃球場大的空地,聽說從前戲曲還流行的時候,這兒每天都擠滿了人,后來很少有戲班子來演出,于是索性在那片空地裝上了籃筐,經(jīng)常有年輕人上這兒來打球。
還沒走進去,就已經(jīng)聽到里面的歡呼,蘇荷以為劇院今天居然開演了。擠進去才知道,是外地的雜技團巡演到了宜州,他們不僅有雜技表演,車里還載著好多動物,一個精瘦的黑小伙脖子上盤著一條手臂粗的蟒蛇。
蘇晚晚不僅不害怕還拉著蘇荷驚奇地往前湊,一個臉上涂滿油彩的小丑喝了一口水沖著火圈一吐,那個圈立刻燃起火焰,一頭獅子蹭的一下從火圈中鉆過去,地下的觀眾一邊驚呼,一邊瘋狂鼓掌,頂碗的老爺爺,踩高蹺的小胖子,彈空竹的小女孩兒。
他們的衣服上綴著明晃晃的銀鈴鐺,這些鈴鐺隨著他們的動作發(fā)出悅耳的響聲,燈箱的光線和明明滅滅的火苗映在蘇荷和晚晚的臉上,她們笑得無比開心。
忽然晚晚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她感覺到背后有個可惡的小男孩兒一直拉她的小辮,晚晚轉(zhuǎn)頭奶兇奶兇地瞪了一眼,繼續(xù)看演出,可是那個小男生不僅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的扯她的衣服,她和小男孩扭打在一起,人群很快補上了晚晚的位置,蘇荷沒有發(fā)現(xiàn)。
忽然小丑捧著一頂帽子變戲法,蘇荷低頭笑著問:“你猜他要變什么出來了?”
可是身邊根本不是晚晚,蘇荷心揪起來,她連忙大聲喊“晚晚!你在哪兒?”可是嘈雜的人聲淹沒了她的聲音,蘇荷怕極了。
這是晚晚第一次單獨和自己出來玩,如果晚晚丟了,她該怎么辦?人太多了,蘇荷哭著一邊喊,一邊瘋狂地往外面擠,所有人都在拍手笑著,只有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