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李子鳴。”

“性別？”

“這也要說……”

“照實回答。”

“男。”

“年齡？”

“23。”

“身高？”

“175。”

“體重？”

“68公斤。”

“你又胖了些，來公司多久了？”

“一年。”

“關于實習生轉正的流程和通過要求都看過了？”

“看過了。”

“有什么問題么？”

“部長，咱們倆誰跟誰，你還……”

“閉嘴，誰是你部長，老子現在是售后服務部8102年實習生轉正工作總負責人！態度給我放端正點！”

“是是是，您是總負責人，但是……”

“但是什么？有什么好但是的？有屁說，有話放！”

“咱們售后服務部一共就三個人，您是部長，詹老哥是正式員工，算來算去也就我一個實習生……”

“別TM唧唧歪歪的，別說咱們售后服務部，就是全公司加起來，攏共也不到十個人。老子好不容易搞個總負責人的頭銜容易嘛，你得讓我好好爽爽！”

“是是是，您好好爽爽，好好爽爽，哎，官大一級壓死人吶……”

……

A-01星界，金江星系，天球星，一棟三十五層高的寫字樓里。

李子鳴滿臉疲倦地從部長辦公室走出來，輕輕地把門關上。

前些天遞交了實習生轉正申請的他，剛剛經歷了一場非人般的詢問。

詢問的內容從姓名到愛好，從年齡到戀愛史，從學歷到今早吃了些什么，除了內褲顏色之外，其余的通通都問了一個遍。

至于為什么不問內褲的顏色，部長親自說，剛剛在衛生間瞅著了，紅黑相間純棉XL，不用再啰嗦。

李子鳴任職的這家公司名叫“萬千系統售后服務公司”，公司口號美其名曰“為全宇宙所有系統宿主提供最優質的售后服務”，可是全公司上上下下也就三個部門，滿打滿算不到十個人。

財務部整天沒事干，就喜歡來來回回計算欠了多少錢沒還，公司可能在什么時候倒閉，下個月的工資能不能開。

行政部喝茶聊天等下班。

真正承擔售后服務工作的還是售后服務部。

李子鳴是售后服務部的一名員工，一年前大學本科畢業，以實習生的身份加入，目前實習期已滿，可以轉正了。

他癱倒在自己的工位上，拿起桌子上那面小鏡子，照了照有些憔悴的臉，鏡子里反射出來的樣貌很是平凡，由于他皮膚保養得很好，看上去甚至都有些高中學生的樣子。

放下鏡子，回想起自己一年前在學校里參加公司的招聘宣講會，那場面，簡直過癮。

坐在學校最漂亮的小禮堂里，看著浩浩蕩蕩的招聘隊伍，不論男女，清一色筆挺的西裝，锃亮的皮鞋，深藍色的領帶，手腕上都戴著精致的腕表，每個人都顯得十分干練，表情莊重卻不失親和力，眼牟中充滿了“老子們有三十年社會經驗”的成熟和莊重。

再加上他們的招聘口號“今天你為別人服務，明天全宇宙成為你的忠實舔狗”，李子鳴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腦子一熱就投了簡歷。

帶著緊張和期待，他通過了簡歷的篩選，進入了筆試和面試的環節，這倆過程就更加輕松愉快了。

筆試題比小學語文難不了多少，基本上就是問爸爸的媽媽叫什么，媽媽的爸爸是誰這一類問題，面試更像是嘮家常，第一輪面試的考官看見李子鳴進門的第一句話是，小兄弟抽煙嗎？搞一根吧，勁大！

幾輪測試下來，他稀里糊涂地就收到了公司發來的offer，算上招聘宣講會，前前后后一共不到四天。

其間，除了他以外的所有應聘者全都放棄了，更有甚者離開之前還吐了口痰，直言“晦氣”。

然而，他不知道這些事情，他以為自己是天選之人，以為自己是從千軍萬馬之中沖殺出來的鐵血武將，是時代巔峰的弄潮兒，是開在喜馬拉雅山上的花朵，是萊茵河畔的小青蛙。

當然，這些地名都來自于B-01星界，一個叫做地球的地方，他之前去過一次，對這些地方隱隱有些印象。

被錄取的他興奮得像個孩子，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母親葉雨也替他感到高興，為慶祝他找到工作特意做了一頓餃子。

他的小姨葉雪，也就是母親的妹妹，小姨的女兒柳瑩瑩，也就是他的表妹，都來了。

一家人像是過年一樣，度過了這個富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只不過，在進入公司之后，他發現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之前招聘時宣傳片里的拍攝的場景是一棟高聳入云的大樓，大樓前各國的國旗迎風飄揚，看上去十分氣派，充滿國際范。

可實際上，等到正式簽訂合同后進入實習期，李子鳴才發現，他們公司的辦公地點只不過是這棟樓里的一層，而且還是和其他四家公司共用，另外四家公司不管是哪一家都比他們人多，就連上廁所也要排長隊。

后來他了解到，主持宣講會的招聘團隊，浩浩蕩蕩八九人，也就是公司的全部員工了，為了能夠招到合適的新人，他們全部停下手里的工作，暫時組成了招聘組。

因為在公司的日常運營里，沒有人事部門，也就不存在專門的人力資源管理小組了，只要是到了招聘季，大家都是HR。

什么西服領帶，皮鞋腕表，全都是租的，負責宣傳的主講，也是臨時雇來的。

就連公司本身，成立也就兩年。

李子鳴所在的售后服務部門，是整個公司的核心，承擔著公司至少80%的業務，然而在他加入之前，這個部門只有兩個人。

部長丁莽，組員詹旭。

丁莽就是那位剛剛獲得公司賜予的“售后服務部8102年實習生轉正工作總負責人”頭銜的那個辦公室大叔，此刻心里樂開了花，正扭著屁股給辦公室陽臺上那盆行將就木的植物噴水。

這是一個挺有意思的人，他很喜歡B-01星界地球上拍攝的一部名叫《看刀》的電視劇，電視劇男主人公李海蛇是他的偶像。

他成天幻想著自己能夠像李海蛇一樣，成為軍隊里一支嗷嗷叫野狼團的團長，帶領著足有一個師編制的獨立團參加大大小小的戰爭。

然而，李海蛇所謂看刀精神的精髓他沒能學會，倒是罵人的那一套相當精通，張口“老子”，閉口“他娘的”。

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不想觸他的霉頭，公司老總要是見他心情不好，有的時候也得繞著走。

部門里另一位同事，組員詹旭，也就是李子鳴口中的“詹老哥”，名義上是前者的師傅，負責手把手教新人怎么從零開始干售后。

實際上是因為公司沒有新員工培訓體系，部門里當時也就他一個正式員工，這活不給他干就沒人能干了。

至于他是怎么上崗的，沒有人知道，被他服務過的第一批客戶基本上都銷聲匿跡了，想做個回訪都找不到半個活人。

每逢年中年末績效考核，他總是滿分，還被評為了“8101年度客戶最喜愛的售后服務員”。

那個時候，全公司就他一個干活的售后服務員，不評給他，還能給誰？難不成給一個新來的實習生？

詹旭有兩句話，李子鳴來公司的第一天就送給了他。

其一：把客戶當豬，他們的要求基本上都不經腦子，不要跟他們較真。

其二：不論服務質量到底如何，只要能讓客戶打出五星好評，你就成功了。

詹旭有著一張標準的型男臉龐，棱角分明，眼神犀利，再加上身材火爆，婀娜多姿，成為公司所在區域里形形色色女生們憧憬的對象。

他年紀大不了李子鳴多少，看上去卻給人一種剛勁有力，值得信賴的感覺。

那天，他在公司的吸煙區抽完煙出來，看到正在廁所門口排隊的李子鳴，拍著他的肩旁說出了這兩句話。

李子鳴一邊憋著尿一邊默默把它們記在了心里，將前輩的話當成至理名言，把它們當成行為準則，甚至寫了一張紙條貼在工位上，天天勉勵自己，加油啊，李子鳴，哪天要是成了像詹老哥這樣瀟灑的男人，你就成功了！

結果上崗實習不到一周，得罪了三個客戶，原本6個月的實習期向后延到12個月，同時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部長的素質三聯。

“你給老子滾進來。”

“看看你這周的表現。”

“他娘的，老子活這么久沒見過你這么莽的，咱們是服務部門，服務懂不？你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著人家給五星好評算什么？看完了沒？看完了給老子滾出去！實習期延后！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