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隆三十九年春。

殷朝都城盛安正處在一片喜慶祥和的氛圍中，一雙芊芊素手凝白如脂，正掀了轎廂的窗簾，清澈如水的美目好奇地打量著外面的世界。

“哎呀，小姐！”一個丫鬟模樣的小丫頭忙伸手合了簾子，一面嗔道，“小姐還未出閣，怎能隨便讓市井的粗人們看去了模樣，夫人若知道了，定要怪罪下來的。”

“這是在盛安，離江南遠著呢。你不言我不語，母親哪會知曉。”蘇漣夕不由淺笑出聲，未川這丫頭平時古伶精怪的，一遇正事反倒膽怯起來。

“小姐，您就聽未川一句勸吧。上面若要怪下來，受罰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做丫鬟的。”未川漲紅了臉，只盼自家小姐能在這天子腳下謹言慎行，一面想到平素里小姐的大咧脾性，不由緊張起來。

此次進宮原本是要大小姐陪同老爺的，可偏偏前幾日大小姐感了風寒，這才不得已換了粗枝大葉的二小姐。臨行前夫人是一百個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務必看好小姐。倒是老爺不怎么擔憂，反倒覺得帶平日就不甘悶在府中的二小姐遠行盛安也不失為增長見識的良機。

未川不由一聲嘆息，二小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頑劣性子，哪是自己能看的住的。只是這里還是皇家駐地，不比平日在府里，這要是真惹了亂子，可不是一個腦袋就能扛得住的。

“放心，我會小心行事的。”蘇漣夕自是知曉未川的顧慮，將手搭在她肩上，讓她定下心來。

未川見小姐這樣說，心中倒是安定了幾分。再看向小姐那雙瀲滟如波的眼眸，心下倒不覺多了幾分暖意。小姐生得這樣好看，等來年嫁齡一到，定能尋得一門好婚事。

說起長相，雖然大小姐和二小姐模樣相似，可這性子倒是天壤之別。大小姐溫柔嫻淑，行事做事端莊慧靜，真要論起婚嫁，二小姐這歡脫無拘的性子是指定要敗下陣來的。思及此，未川不由為自家小姐苦惱起來。

蘇漣夕將未川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正想取笑一番這丫頭晴雨不定的性子，轎子卻緩緩落了下來。聽外面幾個人的對話聲，想必已是到地方了。

“二小姐，下轎吧。”轎簾外，一個面孔清秀的少年恭敬道。

未川替小姐掀開轎簾，小心將蘇漣夕扶下轎攆。

等老爺和小姐分別換上宮轎，其余眾人則跟隨其后。

“斷念，你剛剛叫小姐什么？”未川跟在人群后面，低聲質問身旁的清秀少年道。

“二……”斷念正要脫口而出，忽然意識到什么似的忙收了話尾。

“出門前老爺可是百般囑托過，這次進宮本是太后欽點的要大小姐覲見，要不是大小姐臨陣染疾，不便面圣，又怕太后怪罪，哪會不得已行此下策。所以此行萬不能暴露小姐身份。”

“是，我記住了。”斷念慚愧地低聲應道。

一眾人隨引路太監穿梭在宮墻之間，見著眼前除去高大的朱紅宮圍再無他物，蘇漣夕只覺無趣地合了簾子。若不是要守宮里的規矩，她早把未川帶上轎輦了，這會子也不至于一個人無聊。

宮轎又穿過幾道門，前面的視野總算開闊了起來。轎輦停在東華門，余下的路要徒步前往。蘇漣夕隨父下轎，大殿前的廣場上早已聚滿前來賀壽的人群。這些人多在朝中身居要職，還有一小部分是和皇室有貿易往來的商人。

蘇父蘇啟安雖說也是一介江南富商，可鮮少與宮中之人接觸，蘇漣夕不曉得蘇家為何會在此次宮宴的受邀之列。

正疑問間，卻見一掌事太監步履匆匆向這邊趕來。

“蘇啟安大人是嗎？灑家寧福宮掌事太監張全禧。太后娘娘恭候多時，這邊請。”掌事太監攜了拂塵恭敬道。

“那就有勞張公公了。”蘇啟安行禮道。

張公公做了“請”的手勢，便自去前面引路了。

待蘇啟安父女到達寧福宮時，太后早已攜丫鬟奴仆候在院內。

“庶民蘇啟安參見太后娘娘，望太后娘娘恕罪。”蘇啟安趕忙迎上前去。

“民女蘇挽月參見太后娘娘，愿太后福祿安康，壽比南山。”蘇漣夕也隨父施禮道。

“蘇大人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太后微微一笑，竟向前親自扶了蘇漣夕起身，“這就是挽兒吧，數年未見，如今出落的越發端莊秀麗了。”

進到正堂內，太后將蘇漣夕喚至近前，捧著她圓潤的面龐好一番端詳，眼角竟不覺有些濕潤，“像！真是像！”

“太后所言，可是挽兒故去的祖母珞氏。”蘇漣夕乖巧道。

“挽兒也知曉你的祖母？”蘇漣夕的祖母紅顏薄命，當年殞命時，蘇啟安尚在襁褓，更何談蘇挽月和蘇漣夕。

“祖父去時挽兒尚年幼，長大后在府中偶爾聽得。”蘇漣夕曼聲回道，心中不無感懷。

“挽兒今年芳齡幾何？”太后端看著蘇漣夕模樣，突然問道。

“回太后娘娘，年方二六。”蘇漣夕依言道。

“可有尋好夫家？”太后關切道。

“尚無。”蘇漣夕如實言道。

“如此甚好。”太后面帶喜色，“硯兒今年方滿十五……”

“孫兒硯輝拜見皇祖母，祝祖母誕辰如意，后福無疆。”正說話間，卻聞背后傳來一道清冷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