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漣夕聞言，心下不由一凜。今日在寧福宮中，太后撮合之意她已然明了。只是不想這么快便已被外人知曉，且沈硯輝如今在朝中地位微妙，就算襲位無望，那也是遲早的王爺。

與皇族結姻之人向來非富即貴，況且蘇家所從商賈之業在殷朝地位微乎其微。蘇家長女如何能入了太后貴眼，蘇漣夕委實不解。

“雖說非官員女子嫁入皇族也屬常事，但以納為妾室居多。”杜云纓低聲說著，言語之間略帶幾分艷羨，“那位蘇姓小姐必是有福之人。”

“道聽途說，許是傳聞也未可知。”蘇漣夕淡淡言道，這既是安慰杜云纓的說辭，亦是她心中所憂。二皇子身份尊貴，儀表堂堂，文韜武略無人能及，不知是盛安城中多少貴族小姐心中的如意郎君。倘若他日傳聞落實，姐姐豈不成為滿城閨中女子的心頭大恨。且不說侯門一入深似海，姐姐以后的日子委實堪憂。

蘇漣夕正蹙眉思慮，卻聞亭閣回廊處太監唱喏道：“皇上駕到——！”

席間眾人聞聲，皆起身離座，齊聲叩拜道，“臣等參見皇上！”

“眾卿平身！”皇上抬手示意眾人免禮，聲音雄渾摻雜幾分虛弱，“今日乃太后壽辰，朕特在宮中設宴，孝道之上不分君臣，眾卿亦不必拘禮。”

眾人正叩首言謝間，又聞太監高聲喏道，“太后娘娘駕到——！”

余音未落，便見一美艷婦人親扶了太后進到亭閣內，想來這便是沈硯輝生母明妃宋新柔。

一眾人施禮畢，有序落座。

司禮的太監點燃禮炮，喜慶的氛圍在盛安城晴朗的上空悶聲奏響。

左丞相謝宗謙率群臣起身，分別向太后、皇上敬祝壽酒，君臣之間不免寒暄一番。

蘇漣夕只顧低了頭用膳，且要不同于府里時的細嚼慢咽，優雅作態。

宮女嬪妃爭妍斗艷，或歌或舞以助眾興。

雖是第一次參加宮宴，蘇漣夕并無多少新奇。類似的宴會民間也時常舉辦，因著或悲或喜的由頭，街坊鄰里或親朋好友聚到一桌話話家常。

宴會放到宮中，無非是形式上更為隆重，而赴宴的人更為尊貴。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皇家設宴向來無所不用其極。但有一點，卻是比不了民間的，那便是自由。

雖說太后對姐姐的青睞，父親在入宮前對她早有所交代，但蘇漣夕實在打消不掉內心的復雜情緒。一來是不解太后的用意，再者便是憂心姐姐的今后。

懷揣心事，縱是珍饈入口也只覺無味。

等華麗的宴會結束，皇上只留了幾個親近朝臣一并回養心殿議政。蘇漣夕隨女眷起身移至亭外，左顧右盼不見父親，卻只等來一個傳話的小太監，只說蘇大人被皇上召見了去。

蘇漣夕只身步出宮門，未川、斷念等一眾人已經候在那里。

“小姐，老爺呢？”未川迎上前來，卻只見小姐一人，不由問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且先出宮候著。”蘇漣夕一面穿了披風，一面淡言道。

未川會意的點點頭，眾人隨著一并向宮外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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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外，蘇啟安已恭候多時。直到殿門打開，幾個議政大臣陸續離去，御前太監顏興業才從殿內疾步走出，對蘇啟安揖道：“讓大人久候了，皇上傳您覲見。”

蘇啟安回了禮，這才挪了方步進入殿內。

“庶民蘇啟安叩見皇上。”

“蘇大人免禮。”皇帝手扶龍案，尊容略帶幾分病色，語氣近人，“朕此次召蘇大人入宮，實有一事相商。”

“皇上請講！”

“據朕所悉，蘇家歷代為官者甚眾，爾父蘇文休也曾官居至從二品內閣學士。蘇大人可有出仕之心？”

“回皇上，家父蘇文休上任內閣不足三年便半途罷官而去，想必定是恨力不能及，不堪職守。小民在此替父請罪，還望皇上寬恕。”

“蘇大人不必緊張，朕提及此故并無責罰之意，爾父雖為官不志，卻是難得的商賈奇才。如今蘇大人子承父業，朕亦欣賞爾之才華，不知蘇大人意下如何？”

“蒙皇上厚愛，小民愧不敢當。小民所謂才華，不過是子承父志，勉強持得幾間商鋪以謀家族生計。若論為官，亦不及家父之萬一，怎敢貿然領命，辜負皇恩浩蕩。”

“此言可是出得蘇大人真心？”皇上不由正身，似有愿聞其詳之意。

“小民所言句句屬實，皇恩之上豈敢稱謊。”

“既然蘇大人執意如此，朕也只當作罷。”蘇啟安的婉拒似乎在皇上意料之中，既不好強求，皇上也不多做堅持，只道，“江南離都城甚遠，若即刻啟程歸返，恐怕連日舟車勞頓疲憊難免。不若留京修養幾日，朕已命人在宮外備下宅邸，不知蘇大人何意？”

皇上宅心仁厚，蘇啟安自當領命謝恩。出了養心殿便徑直奔往宮外，尋著宮門外已等候多時的蘇漣夕，便一同上轎前往皇上安排的榮王府中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