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氣開始漸漸轉暖，前幾日連著下了幾場小雨，今日一晴開天，院子里的景色倒清明了許多。

“哎呀！欣兒小姐”朱宜欣悄悄進到后院中，倒把屋子外的未川嚇了一跳。

朱宜欣還想對未川做個“噓”的手勢，房中的漣夕卻已聽見外面的聲音，從里面打開了門。

“欣兒？”蘇漣夕迎到門外，一面打趣著，“這些時不是在茶樓里學管賬嗎？今日可是到我這里來躲懶的？”

“瑾哥哥都不在，我豈能無師自通。”朱宜欣嘟著小嘴，不滿的抱怨道。

“敢情你今日是來這里尋人的？”蘇漣夕好笑地道。

“也是也不是。”欣兒模棱兩可地說，“聽說逸仙樓新請了廚子，會做許多各地小吃。我想和你一起去嘗嘗鮮。”

“那好，我去換件衣服。”蘇漣夕略微一想，便應下來。

等漣夕換好衣服從里間出來，外廳里空蕩蕩的。只窗外偶有細碎的談話聲傳進來。蘇漣夕出了廂房，尋聲在游廊中找見了正和潘熠瑾站在一起的欣兒。

“漣夕，原來瑾哥哥果真在你這里。”不等蘇漣夕開口，欣兒輕快地說。

“那日之后潘公子便隨我回了府。六義春可還好？朱伯伯定有怪意。”蘇漣夕嘆了口氣。

“我爹哪是這等小氣之人。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欣兒仗義地拍拍胸脯，突然有些擔心道，“外面這么亂，那瑾哥哥還能與我們一起上街嗎？”

“無礙。我在府中待著，也有些悶了，正想出去走走。”怕被拒絕似的，潘熠瑾搶先說道。

“那好吧。”蘇漣夕也不再多言。

好在逸仙樓所在的集粹街處于城南，位置僻靜。且街上主營字畫古籍，來此流連的大都是愛好古玩之人，相較城中的繁華街市倒少了很多喧嚷和嘈雜。

到逸仙樓時間尚早，樓里還未開戲，只在大堂的桌椅上設了點心。三人找個僻靜的位置坐下，便用些茶點打發時間。

直到大堂內漸漸熱鬧起來，戲臺上才徐徐傳來珠圓玉潤婉轉流暢的歌聲。

“月明云淡露華濃，欹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落紅。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好景艷陽天

萬紫千紅盡開遍。

滿雕欄寶砌，云簇霞鮮。督春工珍護芳菲，免被那曉風吹顫。使佳人才子少系念，夢兒中也十分歡忭”

舞臺上演繹著人生如戲的哀戚悵惋，大堂內則是或嘆或惜的世間百態。

蘇漣夕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卻發現對方正也看著自己。四目相對，來不及辨明情緒，便尷尬的移開去。

蘇漣夕押了口茶，正想說點什么緩解氣氛。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從對面傳來。

“漣姑娘？”莫辰逸面上微微閃過驚色，隨即恢復了以往的笑容，一面不請自留的拉開椅子坐下來，一面愜意的感慨道，“果真人生何處不相逢。”

“相逢何必曾相識。”蘇漣夕淺笑一聲，淡淡言道。

“漣姑娘此言差矣。”莫辰逸故作幽怨，卻注意到一旁的潘熠瑾，轉而嘻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漣姑娘府上的朋友吧？”

蘇漣夕淺淺一笑，不置可否。倒是潘熠瑾見著莫辰逸心下有些微微訝然，見對方只當不認識自己，便也順勢緘口不言。

四人不再言語，皆將目光轉向舞臺。只待一曲畢，蘇漣夕便起身打算離去。朱宜欣雖還有些意猶未盡，可也不太喜歡今日這悲傷地曲調，便由著蘇漣夕一同出了逸仙樓。

潘熠瑾見狀，也低了頭跟出去。

“漣姑娘這是急著會情郎嗎？”三人行不過數步，身后莫辰逸步履從容的跟了過來，一面不緊不慢地打趣著。

“莫公子說笑了。”蘇漣夕對此人的嬉皮笑臉并無好感，不知為何總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他。

“肖公子近日可有光臨府上？”蘇漣夕聞言不由頓住腳步，回頭看向莫辰逸。對方卻似笑非笑，探不出這話中有幾分真假。她有些心煩，莫不是果真如未川聽聞的那樣？莫辰逸的存在于她而言還真不是什么好事！

“莫公子貫會空穴來風，說來慚愧。家父與肖刺史極少往來，又何談蘇府與肖府兩家的交往。”蘇漣夕又恢復了從容地笑意，面對猜不透用意的莫辰逸，她只有同樣的掩飾好自己的情緒。

“哦？是么。”莫辰逸笑意不減，適可而止道，“那三位慢走，辰逸就不遠送了。”

——

潘熠瑾在房中踱著步子，想著莫辰逸白天時的故作不相識定是因為場合不便。他被困在沂州這些日，想必辰逸也是得了消息趕來的，那理應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

夜已深了，潘熠瑾還在床榻上輾轉不能眠。他突然起身，點亮了窗邊的燭臺，夜深霧重，這樣也好從外面做個區分。

果不其然，約摸過了半刻鐘，一支木箭透過半掩的窗欞射進來，徑直落到地面上。潘熠瑾趕忙下榻，展開附在箭柄上的字條，默念一遍而后將一角遞到燭臺上，不過須臾字條便化作了灰燼。

第二日，等蘇漣夕起床梳洗畢，卻見潘熠瑾似已打點好行裝準備出門的樣子。

“潘公子這是”未川潑掉盆里的臟水，替小姐問道。

“在府上打擾這些時，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潘熠瑾故作輕松道。

蘇漣夕只覺有些突然，轉念一想這畢竟是早晚之事，便也不好再做挽留。只在鏡前待沐萱替她仔細地挽好發髻，才慢慢地步出廂房。

“既是走，也要待府上備好馬車。不若先用過早膳再作打算。”蘇漣夕說著，一面差未川去后面交代天和拴好馬車備著。

“不必麻煩。沂州城小，況且這里距城門不遠，我早已做好打算。”潘熠瑾卻上前一步阻住未川，一面看向漣夕，“在府上叨擾這些時，不知我是否有榮幸邀漣姑娘一同用早膳。”

“既是在府上待了這些時日，公子又何必這般客氣。”未川不由插嘴道，相處這些日子，互相早該熟識了。潘公子這樣客氣倒顯得生分了，也不怕小姐生氣。

潘熠瑾倒有些拘謹的笑了笑。

“既是如此，我只當你答應了。”說著，便上前徑自牽了漣夕的手向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