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暖風和睦，草長鶯飛，處處是蓬勃的生機。

時間還早，街上行人不多。蘇漣夕一身男子裝束，悠閑從容地邁著步子。再過幾天就是姐姐的生辰，聽說瑞福祥新到一批上好的云錦，正好可以仿著成衣店新進的款式給姐姐做套衣裳。

姐姐平日總愛穿些淺淡的素裳，雖然端莊淡雅，卻也少了很多生趣。姐姐不過二六芳齡，理應襯得起一些明艷亮麗的色彩。

蘇漣夕拎著打包好的成衣，前腳剛邁出店鋪，就被身側一個突如其來的身形撞到了地上。蘇漣夕起身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正想向來人發作，卻發現男子面容溫潤儒雅，發白的嘴唇此刻牙關緊咬似是在極力隱忍著什么。

顧不上前一瞬的倒霉情緒，蘇漣夕急忙向前扶了男子起來。方注意到他搭在左臂上的右手正緊握著斷了一截的箭柄，另一端深入臂中，鮮血已經染紅了衣袖。

街的另一邊隱約傳來不耐地嚷嚷聲，“讓開！讓開！”

“你…沒事吧？”蘇漣夕敷衍的詢問一句，就打算先行一步。雖說就這樣拋下傷者不管不顧有失情理，但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迫使她遠離是非之地。雖然自己膽大起來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可她從不會給自己找麻煩，更何況這種看上去就不簡單的事端。

不遠處已經有人向這邊左右張望著跑過來。

蘇漣夕拾起地上的包袱，還沒來得及邁出步子，雙腳就離開了地面，人被半推半搡的帶進不遠處的胡同里。不等說話，嘴已經被男子修長的大掌罩住。

“唔——”蘇漣夕有些驚恐。

“小兄弟，別緊張，我不是壞人。”男子一手捂著蘇漣夕，一手扶著箭傷，低聲解釋。

一句“男女授受不親”就要脫口而出，蘇漣夕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是男裝。她用力掰開男子的手，聲音因為心底的不安升高了幾分，“那你…帶我來這兒做什么！”

“能…幫我個忙嗎？”男子做了個“噓”的手勢，傷處還在流血，整個左袖已經被染透了。聲音也因為傷痛有些嘶啞，雖然是請求，卻沒有過分的放低語氣，有的只是該有的禮貌。

“不幫。”蘇漣夕想也不想，抬步就要走。

“小兄弟，算我”男子伸手想要拉住蘇漣夕，卻不小心扯到了還未處理的傷口，一陣痛感襲來，他虛弱的靠在墻上，目光中很是無望。

蘇漣夕回首將男子的情緒看在眼中，心底泛起一絲不忍，猶豫道，“你…要我怎么幫你？”

男子張了張嘴，似乎說話都有些費勁了。他伸出手就要解蘇漣夕的衣裳。

蘇漣夕本能的閃到一邊，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心中頓時惱火。

“你別誤會……”男子的聲音比先前更顯微弱，“我只是可否借下你的外衣……”

“那些人是在追殺你？”蘇漣夕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要知道是追殺！這可不是開玩笑。

男子也不辯駁，虛弱的點了點頭。

蘇漣夕大概明白了，對方是想借自己的外衣蓋住傷口，畢竟他現在有傷在身，這成了他致命的特點。蘇漣夕知道事情嚴重，也不想趟這渾水，本想丟下外衣就趕緊離開，這也算盡力而為。可自己只是假扮男裝，也不好當街脫掉。正踟躕間，突然想到還拎在手里的成衣和布料。雖然是女裝，似乎眼下也不礙事。說不準扮成女裝還能更好的避過那些人的耳目。

蘇漣夕想著，事不宜遲，轉身就把包袱丟在了男子面前。“你自己換上吧。”

“謝謝。”男子咬唇，艱難的夠著包袱。

蘇漣夕看不下去，上前伸手解開了包袱。本想讓他自己穿上，又看他傷口流血不止，就這樣穿上也不是辦法。取出包袱里新裁的面料，蘇漣夕心中充滿不忍，閉上眼，只聽“呲——”一聲，心也跟著裂了條縫，這可是上好的云錦啊！價錢先不說，就沂州這個小地方還不知幾時才能再尋到這樣上乘的貨色！她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滴血了。

“這樣應該能對付一會兒。”蘇漣夕用力又掰去了一塊露在外面的箭柄，將布條繞著傷處厚厚的纏繞幾圈，麻利的應付好傷口的流血。又起身，隨手揀起一件淡粉的衫裙丟給男子，“這個你自己穿上吧。”

“那個”男子遲疑道，“我…沒穿過…”

“知道你沒穿過，現在情況特殊，你是要面子還是要命啊。”蘇漣夕盯著對方略顯不自在的面孔，有些不爽。男扮女裝到底是有多丟臉的事啊，以至于到這緊要關頭還猶豫不決。

“我沒穿過…所以，不會穿…”男子的面龐顯得更窘迫了。

蘇漣夕不禁扶額，“沒穿過，總脫過吧？”看男子也有十五六的樣子了，正常來說也是娶妻納妾的年紀。

“沒有。”男子低了頭。

殷朝的衫裙并不繁復，大抵都是淺色的上衣搭配一襲輕盈的長裙，外罩一層薄紗，腰間束以絲質的緞帶，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形。蘇漣夕上前，三兩下就將外裳套在了男子身上，端詳兩眼，總覺得還缺點什么。

“你”男子錯愕間，蘇漣夕已經解開他的辮子，簡單梳了個婦人樣式的頭發。要做戲就得做全套，留不得一點破綻。蘇漣夕拍拍手，看著眼前被她喬裝好的男子，有種大功告成的滿足感。

正要邁開的步子略一遲疑，從錢袋中取出一兩銀子丟給男子，“避開這一劫就去處理下傷口吧，城郊有家醫館，位置好找。平時去人不多，也不用擔心被發現。”

蘇漣夕揀起剩下的布料和另兩件衣裳包好，就要作勢離開。

兩個渾厚的聲音卻清晰地從胡同口傳來。“你看清了嗎？”

“二爺，小的不會看錯。那小子確實是從這邊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