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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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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弗洛伊德論述潛意識的專論之一。全文分為三部分:分析部分、綜合部分和理論部分。分別就詼諧的技巧、目的、動機、心理起因及詼諧與夢、潛意識的關系做了深入的探討。文中所涉及的詼諧、滑稽、幽默、夢等問題,不僅有助于對潛意識的了解,而且還具有更廣泛的人類學、美學、語言學意義。
英文版編者導言
目前這個名為《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的全新譯本是由詹姆斯·斯特雷奇翻譯的。
在討論詼諧與夢的關系時,弗洛伊德曾提到他“從事詼諧問題研究的主觀原因”(第173頁)。簡言之,它起因于這樣一件事:弗利斯(Fliess)在1899年秋閱讀《釋夢》的證據時,曾抱怨夢里有太多的詼諧?!夺寜簟罚?900a,標準版,第4卷,第297~298頁)的一個腳注已對這段情節做了闡釋;由于我們擁有弗洛伊德1899年答復弗利斯抱怨的信件,所以我們能準確斷定此事發生的年代。這封信寫于1899年9月11日,地點為巴伐利亞州的貝希特斯加登。正是在這里,弗洛伊德為《釋夢》進行了最后的潤色,并宣布他打算在書中為看來是詼諧的夢里所呈現的稀奇古怪的事實做出解釋(弗洛伊德,1950a,信118)。
無疑,這件事是一個催化劑,促使弗洛伊德更加密切地注意這個主題;但這卻不可能是他對詼諧問題感興趣的起因。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一課題早在幾年前就存留于他腦海中了。從他立即答復了弗利斯的批評,以及他在《釋夢》中(標準版,第5卷,第605頁)論及“喜劇”效果的機制,并由此預先否認了該書最后一章的一個主要觀點的事實,均證實了這一點。但不可避免的是,弗洛伊德一開始著手夢的嚴密調查,就對夢本身或夢的聯想中頻繁出現類似于詼諧的結構而深感震驚?!夺寜簟分须S處可見這一事實的例證。但這一事實的最早的記錄可能是卡西利·M夫人(Frau Ccilie M.)的“雙關夢”(punning dream)。該夢在《癔癥研究》(1895d,標準版,第2卷,第181頁)的腳注中進行了報道,這是關于伊莉莎白·R小姐(Frulein Elisabeth von R.)病歷的腳注。
不過,除了夢以外,還有其他證據表明,弗洛伊德對詼諧表現出來的早期理論興趣。在1897年6月12日寫給弗利斯的信(弗洛伊德,1950a,信65)中,他先援引了一個有關兩個“乞丐”的笑話,接著寫道:“我必須承認,在過去一段時間里我一直在編輯一本具有深遠意義的有關猶太人的軼聞趣事的選集?!睅讉€月后,即1897年9月21日,他又“從我的選集中”引用了另一個猶太人的故事(出處同前,信69)。此外,在弗利斯的信件及《釋夢》(特別參見第五章第二節,標準版,第4卷,第194~195頁)中,也有許多其他的故事。自然,正是從這本選集中,弗洛伊德衍生出了大量作為其理論主要依據的軼聞趣事的例子。
大約在這段時間,李普斯(Theodor Lipps,1825~1914)也給弗洛伊德以很大影響。李普斯是慕尼黑大學的一位教授,他撰寫了一些心理學與美學的著作,并引進了“感情移入”(empathy)這一術語。弗洛伊德對他的興趣可能最初始于1897年的一次心理學大會,李普斯在會上宣讀了一篇有關潛意識的論文,弗洛伊德為之吸引?!夺寜簟?,標準版,第5卷,第611頁以下)最后一章的冗長討論正是以此事為基礎的。從弗利斯的信中我們可以發現,在1898年八九月間,弗洛伊德正在讀李普斯的早期著作《心理生活的基本事實》(1883),再次對李普斯就潛意識問題進行的評論產生了深刻印象(弗洛伊德,1950a,信94、95、97)。不過,李普斯在1898年還出版了另一本著作,這一次它所探討的是另一個更為特殊的主題——《喜劇與幽默》。誠如弗洛伊德在此問題研究一開始告訴我們的那樣,正是這一著作,激發了他對這一主題的研究。
弗利斯的關鍵性的評論為弗洛伊德對此課題的研究撒下了希望的種子。不過,盡管如此,弗洛伊德亦是在好幾年以后才摘取到豐碩的果實。
1905年,弗洛伊德出版了三部主要著作:《對“杜拉”的分析》,雖然此書在4年前就寫了大部分,但直到是年秋季才出版;《性學三論》和《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后兩本書的寫作是同時進行的:厄內斯特·瓊斯(Ernest Jones,1955,第13頁)告訴我們,弗洛伊德將兩部手稿放在兩張毗連的書桌上,依據其心境的不同決定到底寫哪本。這兩本書幾乎同時出版,無法斷定孰先孰后?!缎詫W三論》的書號是1124,《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的書號則是1128;但瓊斯(出處同前,第375頁注)說后一數字是“錯誤的”。 這也許意味著出版的先后順序應顛倒過來。但在同一自然段中,瓊斯確信《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出版在《性學三論》之后。其確切的出版日期肯定早于6月初,因為6月4日維也納日報《時代報》(Die geit)刊登了一篇很長的贊揚性評論文章。
該書后來的經歷與弗洛伊德這一時期寫下的其他主要著作大不相同?!夺寜簟贰ⅰ度粘I钚睦聿±韺W》及《性學三論》在其后的版本中均有增補或修改,乃至面目全非?!对溨C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1912年再版時有6處小的增補,而沒有更深刻的變化。
這種情況似乎有可能與該書在某種程度上不同于弗洛伊德的其他著作這一事實有關。弗洛伊德本人可能也持這種看法。在其他著作中,他相對較少地提及《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在《精神分析導論》(1916~1917)第15講中,他說過《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曾導致他走過一段短暫的彎路;在《自傳研究》(1925d),標準版,第20卷,第65~66頁,談及此事時似乎流露出些許輕視的口吻。出乎意料的是,間隔20多年后,他發表的《幽默》(1927d)的短文重新提出了這個一度中斷的話題。在該文中,他運用新近提出的心理結構觀闡明了有關一個費解的問題的新觀點。
瓊斯將這一情節說成是弗洛伊德著作的最鮮為人知之處。對非德國讀者來說,這肯定是事實,而且根本無須驚訝。
“Traduttore—Traditore!”(翻譯(家)—叛徒)這一單詞——弗洛伊德下文討論詼諧時用的一個詞(第34頁)——在本卷的扉頁上應適當地飾以醒目的顏色。對譯者來說,翻譯弗洛伊德的著作難免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本卷卻是一個特例。像翻譯《釋夢》、《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學》等著作那樣,在翻譯本卷時,我們或許會在更大程度上遇到大量的牽涉到其詞匯無法翻譯的情景。在此,我們只能像在其他情況下那樣,僅僅對本版本所采用的相當堅定的策略進行解釋。在過去處理某些棘手的事例時,我們通常采用下述兩種方法中的一種——要么將這些棘手的事例完全拋棄,要么代之以譯者自己的事例。然而,無論兩種方法的哪一種,都不適于一個打算給英語讀者盡可能準確地展現弗洛伊德本人思想的譯本。因此,在這里我們將滿足于提供德文原版中的關鍵詞語,并盡可能簡潔地在方括號里或腳注中對其做出解釋。當然,在這一過程中,詼諧不可避免地會消失。但應當記住的是,無論采取哪種方法,所消失的只是部分,有時是弗洛伊德論點中最有趣的部分。并且可以設想的是,所消失的部分不是作為一時的消遣的部分,而是已在讀者視野中的部分。
然而,在翻譯這本特殊的著作時,還存在著大量的更為嚴重的困難——貫穿全書的專門術語的困難?;蛟S源于神秘的天意(探究其原因將非常有趣),涵蓋本書所討論的這些現象的英文和德文術語似乎從來就沒有巧合:不是過于狹窄就是過于寬泛——彼此之間裂縫永存,或者重疊。對本書而言,擺在我們面前的主要問題是標題“Der witz”。將它翻譯成“Wit”勢必帶來令人遺憾的誤解,在日常英語里,“wit”和“witty”含義極為有限,僅適于那種最精煉、最需智慧的詼諧。稍加審視就可發現,本書所舉事例中所顯示的“Witz”和“witzig”的含義要寬泛得多。 另一方面,英文“詼諧”(Joke)一詞似乎過于寬泛,也涵蓋了德文“Scherz”的含義。在類似于這種困境中,唯一的解決辦法似乎是選用一個英文詞來代表某個相應的德文詞,并使它們始終保持一致。即便遇到在某個特定的上下文中其含義總是錯誤的,也要如此。運用這一方法,讀者至少能對弗洛伊德所用術語的含義形成自己的結論。因此,縱觀全書,“Witz”就是“詼諧”的意思,“Scherz”則為“俏皮話”之意。翻譯形容詞“witzig”的麻煩更大。在多數情況下,“witzig”只是作為“Witz”的限定性形容詞來使用。在《簡明牛津詞典》中,的確有形容詞“joky”(詼諧的),但未加注解。此間省去了譯者無數拙劣的迂回說法,但譯者承認沒有勇氣使用它?!癢itz”被譯成“wit”的地方只有兩三處(如原文第140頁)。在這些地方,這個德文詞被用做“心理功能”而非“心理產物”(如前面那個腳注所解釋的那樣),并且,似乎不可能找到相應的英文詞加以替換。
翻譯德文詞“das Komische”與“die Komik”亦會遇到麻煩,雖然麻煩不那么大。人們試圖區分這兩個術語,以“comic”(喜劇)代表前者,以“comicality”(喜劇性)代表后者。但鑒于第144頁該段末尾的情況,我們未用這一譯法。在該段落中,前后相繼的兩個句子中出現了這兩個不同的術語,它們的含義雖然相同,但僅僅是為了“致雅變化”(elegant variation)的目的才交替使用的,因此我們系統地采用了這個非常造作的英文詞“comic”(喜劇)來代表上述兩個德文詞。
最后,還應看到,理當用來代表德文詞“Humor”的英文詞“humour”(幽默),在其處于某些上下文關系之中時,英國人聽起來肯定不自然。這個詞在今天已很少為人使用:除了在“幽默感”的短語中之外,它很難出現。然而,在這里讀者又再次獲得了一個由自己獨立決定弗洛伊德所運用的這個詞的含義的機會。
我們衷心希望,這些困難(畢竟只是表現上的困難)將不會從一開始就將讀者嚇住,本書充滿了引人入勝的材料,其中許多是弗洛伊德其他著作所沒有的。除《釋夢》外,其所包含的對復雜心理過程的詳盡闡釋,沒有任何著作能與之相媲美。它的確是同一個天才所迸發的產物——他為我們撰寫了一部巨著。
(第一章)分析部分
一、引言
(一)
凡是有機會隨時考察美學與心理學中闡釋詼諧性質及其所處地位的人,恐怕不得不承認,哲學對詼諧的研究遠未達到詼諧在我們心理生活中所應該起到的作用。只有為數不多的思想家深入探討過詼諧問題。但是,在討論過詼諧的那些人當中,有小說家讓·保羅(Jean Paul)(里希特)、哲學家費舍爾(T.Vischer)、費舍(K.Fischer)和李普斯等著名人物。但他們只是把詼諧這個主題作為陪襯,主要研究興趣則轉向于更具綜合性、更有吸引力的喜?。╟omic)問題上去了。
從這些文獻中獲得的第一印象是,除非將詼諧與喜劇聯系起來,不然,對詼諧的任何處理都是非常不切實際的。
按照李普斯(1898)的說法,詼諧是“某種完全主觀的喜劇的東西”——亦即某種由我們所創造,依附于我們的行動,依附于我們總是處于主體位置,而不是客體的位置,更不是有自由意志的客體位置的喜?。ㄍ蠒?0頁)。他還進一步對此進行了解釋。他指出,一般說來,我們稱詼諧為“喜劇的東西”的任何有意識的和成功的再現,不管喜劇是觀察到的還是實際情境之中的(同上書,第78頁)。
費舍(1889)借助于漫畫來說明詼諧與喜劇之間的關系。按他所說,漫畫處于詼諧與喜劇之間。喜劇同時與某種表現形式上的丑陋相聯系:“如果它(丑陋的東西)被隱藏著,它一定會被人用觀察事物的喜劇方式揭示出來;如果只被稍加注意或完全未得到注意,它一定會被人弄得明顯,以便達到清晰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通過這種方式;漫畫便產生了。(同上書,第45頁)——我們整個的精神世界,我們的思想和觀念的理智王國,在得到外部觀察之前并未展現出來,它既不能直觀地,也不能形象地直接為人所想象到和看到,它還包含著抑制、弱點和畸形——大量荒唐和喜劇的對比。為了突出這些對比,并使之接近于審美要求,就需要一種不僅能直接使人想見客體而且其本身就能對這些想象進行反思并使之澄清的力量:一種能闡明思想的力量。唯一的這樣的一種力量便是判斷。詼諧就是一種產生喜劇性對比的判斷;它在漫畫中發揮著無聲的作用,但只有處于判斷中它才能獲得其特有的形式及其所展示的自由領域。”(同上書,第49~50頁)
顯然,李普斯在喜劇范圍內將詼諧區分出來的特征歸結為動作,歸結為主體積極的活動,但費舍則將區分的詼諧的特征歸之于它與對象的關系。在他看來,這種關系乃是思維領域內掩藏著的丑陋性。我們不可能測定詼諧的這些定義的有效性——的確,它們確實不易弄懂——除非把它們重新置于它們原來所處的上下文之中加以考慮。因此,我們有必要先讀完這些作者對喜劇的描述,才有可能從中了解有關詼諧的鳳毛麟角。不過,在其他章節里,我們又發現,無須關注詼諧與喜劇的關系,上述作家能描述詼諧的基本的、一般來說是有效的特征。
最令費舍滿意的詼諧的特征似乎是如下所述:“詼諧是一種游戲性的判斷(playful judgement)?!保ㄍ蠒?,第51頁)為了更清楚地闡明這句話的意思,他進行了這樣的類比:“恰如審美自由寓于對事物的游戲性的注視。”(同上書,第50頁)在另一處(同上書,第20頁),他又將對客體的審美態度的特點看做是由這種狀況促成的:我們絲毫不問及這一客體的任何情況,特別是不問及它對我們強烈的需求的滿足,但我們卻滿足于注視該客體的樂趣。和工作相比,審美態度是游戲性的?!皬膶徝雷杂衫?,還可能產生一種判斷,一種擺脫了常規的判斷,按其起源,我將它叫做‘游戲性的判斷’(playful judgement)。這一概念包含著上述的‘第一個決定因素’。該因素即便不是完整的程式,亦能解決我們的問題?!杂蓪е略溨C,詼諧亦導致自由’。”讓·保羅寫道:“詼諧僅僅是觀念的游戲(同上書,第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