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4)
- 弗洛伊德6: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系
- (奧)弗洛伊德著 車文博主編
- 5574字
- 2014-12-14 22:30:00
卡爾·克勞斯(Karl Kraus)為我們提供了另一個成功的伴隨有微小變更的凝縮的例子。他寫道,一本黃色刊物的記者去過巴爾干半島的一個國家旅行,其所乘坐的是“Orienterpresszug”無疑,這一詞合并了兩個其他的詞:Orientexpresszug(東方快車)和Expressung(敲詐,勒索)。由于上下文關系,“Erpressung”這個成分只能作為變更了的“Orientex—presszug”出現——動詞“旅行”所需要的一個單詞。這一假借印刷錯誤所引起的詼諧,還引起了我們對其他問題的興趣。
與此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但我以為,我們無須添加新的例子,以便使我們能清楚地把握這第二組凝縮——伴隨著變更的凝縮的技巧特征。如果我們把第二組凝縮和第一組凝縮,即伴隨著合成詞的形成的凝縮做一番比較,我們馬上就會看出二者的差異并不是至關重要的,它們之間的轉化也是經常的。無論合成詞的形成還是變更,均可納入替代詞的形成這一概念之內;同時如果我們愿意,我們還可以把合成詞的形成說成是用第二個成分對基本單詞的變更。
(二)
不過,我們的敘述可以在此做第一次暫停,看看我們的第一個研究結果與我們從這一課題的文獻中所了解到的哪些因素有著完全或部分的重合。很明顯,答案是讓·保羅稱為“妙語之魂”的那個簡潔因素。但簡潔本身并不構成詼諧,否則任何簡潔的表達都成詼諧了。詼諧的簡潔必須是一種特別的簡潔。我們還記憶猶新,李普斯一直都在試圖更準確地描述詼諧的這種特殊的簡潔性。現在,我們的研究已揭示并闡明了詼諧的簡潔乃是一個特殊過程的產物,該過程在詼諧的措詞上留下了第二個痕跡——一個替代詞的形成。但是通過運用旨在消除這一特殊的凝縮過程的還原法,我們也發(fā)現,詼諧完全依賴于通過凝縮過程構建的言語表達。當然,我們現在的全部興趣都轉移到了這種特殊的、但迄今幾乎還沒有被考察過的過程上。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理解,這一過程究竟怎樣發(fā)生了詼諧中所有有價值的東西,產生了詼諧所帶給我們的樂趣。
在其他領域的心理事件里,我們是否已經了解到和我們在此稱為詼諧技巧相似的那些過程了呢?我們發(fā)現,在一個獨特的,顯然也是很遙遠的領域里存在著這些過程。在1900年,我出版了一本書,就像其標題《釋夢》所表明的那樣,它試圖闡明夢中令人費解的東西,試圖將它們作為我們正常心理機能的產物來探討。在該書中,我有機會將通常離奇的“顯夢”(manifest content of the dream)與完全合乎邏輯的、作為夢源的“隱夢”(1atent dream—thoughts)進行比較;進而研究了從隱夢到顯夢的轉換過程,以及介入這一轉換過程的精神力量。我將所有這樣的轉換過程稱為“夢的工作”(dream—work);而把凝縮過程描述為夢的工作的一部分。我發(fā)現,在夢中出現的凝縮過程與在詼諧技巧中發(fā)現的凝縮過程極為類似——二者均導致了簡縮(abbreviation),并產生了具有同樣特點的替代形成(substitute—formations)。回憶自己做過的夢,我們每個人都會熟悉夢中顯現的人與物的復合結構。的確,夢甚至用言語建構它們,然后通過分析,這些復合結構能被解剖。(例如,“Autodidasker”=“Autodidakt”+“Lasker”。)在其他場合——事實上更經常——夢的凝縮工作所產生的不是復合結構,而是除了另一種資源——變更,也就是像N先生詼諧那樣的變更——所導致的增補或改變以外,還產生了完全類似于某物或某人的心理圖像。毋庸置疑,在這兩種情況下,我們所面對的是同樣的心理過程,根據其完全相同的結果,我們可以把這一過程識別出來。將詼諧技巧與夢的工作進行如此意義深遠的類比,無疑增進了我們對詼諧技巧的興趣,使我們得以期望,比較詼諧與夢將有助于對詼諧的了解。不過,我們暫不進行這項工作,因為我們必須考慮到,迄今我們僅考察了為數非常有限的詼諧技巧,我們還不能確定導引我們行動的類比建議是否擁有實際的價值。因此,我們將撇開詼諧與夢的比較問題,回到詼諧技巧的研究上去。在這里,我們對這一研究先不收尾,以后我們或許會繼續(xù)進行詼諧與夢的這一比較研究。
(三)
我們首先想要了解的是,伴有替代形成的凝縮過程,是否可以在每一詼諧中得到發(fā)現,是否因此可將其視為詼諧技巧的一個普遍特征。
在此,我回想起一個我在特定情境下聽到后一直無法忘懷的詼諧。我年輕時曾碰到一位很好的老師,我們都以為他不能欣賞詼諧,也從未聽他講過一個詼諧。一天,他笑著走進學校,急不可耐地向我們說起他何以如此開心:“我剛讀了一個很不錯的詼諧,”他說,“一位年輕人被引薦進了巴黎的一個沙龍。他是偉大的讓·雅克·盧梭Jean—Jacgues Rousseau的一位親戚,他的名字也叫盧梭。另外,他有一頭紅發(fā)。但是,他的行為舉止非常笨拙、呆板,因此,女主人一臉不快地向引薦他的那位紳士發(fā)牢騷道:‘你使我認識了一位roux et sot,但不是Rousseau。’”講到這里,我的老師又一次忍俊不禁。
用權威的術語來講,這一詼諧可歸入“語音詼諧”(Sound—joke)范疇,且屬較拙劣的一類,其所玩弄的是一個專有名字——例如,像《華倫斯坦的營地》這部著作中嘉布遣修士的布道中的詼諧一樣,眾所周知,后者是亞伯拉罕·圣·克拉拉(Abraham a Santa Clara)風格的模仿:
Lsst sich nennen den Wallenstein
ja freilich ist er uns allen ein stein
des Anstosses und rgernisses.
但這一詼諧的技巧是什么呢?我們馬上就可發(fā)現,在首先出現的這一新場合,并不存在我們期望能夠得到的普遍證實的那一特點(即伴隨有替代形成的凝縮過程)。這里既沒有省略,也幾乎沒有縮寫詞。該女士在詼諧中幾乎一覽無余地袒露了她思想的全部。你讓我期待著會見一位讓·雅克·盧梭的親戚——可能是一個精神上的親戚——沒想到,他竟是一位紅頭發(fā)的傻小子:一個‘roux et sot’。”我確實做了些改動,但這種還原的嘗試并沒有消除詼諧。詼諧存在并附麗于語詞ROUSSEAU/ROUX SOT發(fā)音的同一性中。由此可見,伴有替代形成的凝縮過程在這一詼諧產生的過程中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除此以外,還有什么別的技巧嗎?還原新嘗試使我相信,如果不用另一個詞替代“Rousseau”這一名字,詼諧便難以出現。比如,假設我們以“Racine”(拉辛)代之,該女士的斥責仍像以前一樣能表達出來,卻再也找不到一絲詼諧的痕跡。現在我已知道我應該在什么地方尋找這一詼諧的技巧,雖然我仍猶豫是否該對它進行系統(tǒng)的闡述。我將試著闡述一下:這一詼諧的技巧在于,同一詞——那個名字——以兩種方式被使用了:一次是整體的使用;一次被分割成像字謎游戲一樣的不相干的音節(jié)。
我還能舉出幾個技巧完全相同的例子。
據說,一位意大利貴夫人在報復拿破侖一世向她說的一句不得體的話時,曾運用一個詞的雙關技巧制作了一個詼諧。在一次宮廷舞會上,拿破侖一世指著她的同胞對她說:“所有的意大利人都跳得這么糟糕!”她很快回敬了一句:“不是所有的意大利人,而是“buona parte”。(布里爾,1911)
當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Antigone)在柏林一度上演時,評論家抱怨該戲缺乏適宜的古代風韻。柏林的才子用下面的話將該評論據為己有:“Antik?噢,沒有。”費舍爾(1846~1857)第1卷,第429頁,和費舍,1889[第75頁]。
類似的肢解音節(jié)的詼諧在醫(yī)學界隨處可見。如果有人問一位年輕的病人他是否手淫過,回答肯定是“O na nie!”
在上述三個足以說明問題的詼諧例子中,我們看到的是同樣的詼諧技巧:在每一個例子中一個名字被用了兩次,一次是作為整體,一次則被分解成孤立的音節(jié)。在后一種情況下,原來的那個專有名詞便有了另外的含義。
同一語詞的多重使用,一次作為整體,一次被分解為不同的音節(jié),是我們遇到的不同于凝縮的技巧的第一個例子。但只要稍加思考,從向我們涌來的大量例子中,我們就應該相信,很難把新發(fā)現的技巧局限于這種單一的方法之內,存在著大量的可能的方法——到底有多少很難猜出——在這些方法中,同一語詞或同一言語材料在一個句子中就可能會有多種用法。所有這些可能性均能看做詼諧制作的技巧嗎?似乎確實如此。接下來的這些詼諧事例將證明這一點。
首先,我們可取同樣的言語材料,僅在其“排列方式”(arrangement)上做出某種改變。這種改變越小——我們對同樣的語詞表達不同的含義的印象就越深——該詼諧在技巧上就越好。
“X夫婦過著稱心如意的日子。一些人認為,丈夫已賺了很多錢,所以他能夠存下一點(sich etwas zuruckgelegt);另一些人仍然認為妻子能放松一點(sichetwas zurtickgelegt),所以她能賺回很多。”
多么巧妙的詼諧呀!效果的獲得竟只用了如此簡捷的方法!“賺了很多——存下一點(sich etwas zurukgelegt);放松一點(sich etwas zurtickgelegt)——賺了很多。”僅僅顛倒了這兩個詞組,就把人們對丈夫的說法和對妻子的暗示分開來了。順便說一下,該詼諧的全部技巧并不限于此(見原文第40、75頁)。
如果我們擴展“同一材料的多重運用”的含義,使之適于這樣的案例:詼諧賴以寄身的那個詞(那些詞)第一次出現時不予更改,第二次出現時才予以微小的變更,那么,詼諧的這一技巧就能進入一個廣泛的游戲領域。在此,可以N先生的另一個詼諧為例:
他聽到一位猶太出身的紳士說了句對猶太人的民族性格充滿惡意的話:“霍夫納特先生,”他說,“你的antesemitism(親猶太傾向)我是清楚的,你的antisemitism(反猶太傾向)我以前是不知道的。”
此處僅改變了一個字母,在隨隨便便的對話中,人們幾乎不會覺察這一變更。這一例子使我們回想起了N先生的其他變更性詼諧[第25頁以下],但不同之處在于,此處缺乏凝縮;不得不說的東西在詼諧本身中說出來了。“我知道早些時候你自己就是猶太人,所以,我對你竟然會講猶太人的壞話感到吃驚。”
這種變更性詼諧的一個極好的案例是那句眾所周知的感嘆:“Traduttore—Traditore!”這兩個詞非常相像,幾乎成了同一個詞。這就給人留下一種極為強烈的印象:一名翻譯不可避免的走向違背原文的“犯罪”道路。
在諸如此類的詼諧中,微小變更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幾乎沒有完全類似的詼諧。
這里還有一個據說產生于法學考試期間的詼諧。考生必須翻譯《法令大全》中的一段文字“‘Labeo ait’...I fall,says he”[labeo,啊……我墮落了,他說。”]“you fail,say I”(我說,你考試不及格)主考官回答道,考試便結束了。任何一位將偉大的法學家的名字誤解為動詞形式,進而回答錯了的考生,毫無疑問會名落孫山。但這一詼諧的技巧還在于這樣的事實:主考官幾乎是運用證明考生無知的同樣語詞來宣布他的懲罰。更有甚者,此詼諧是“敏捷的妙語應答”(ready repartee)的事例,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種技巧與我們在此所例證的技巧是大同小異的。
語詞是一種可塑性很強的材料,人們可將它塑造成任何形式。有些詞在一定的語義聯系中失去了它本來的全部含義,但在另一些語義聯系中又能恢復其本來面目。利希騰貝格在他的一個詼諧中對語義環(huán)境進行了精心設計,在這一環(huán)境中,一些語義含糊的語詞又重新獲得了它們的全部含義:
“How are you getting along?”(你現在過得怎樣?)一個盲人問一個瘸子。“就像你所看見的那樣。”瘸子回敬道。
在德文中,有一些詞可根據其含義的“豐滿”與否理解為一種不同的含義,的確,不止一種含義。因為同一個詞干可以派生出兩個不同的單詞,一個意義豐滿,一個則成了意義蒼白的音節(jié)或后綴。然而,二者的發(fā)音完全一致。意義豐滿的單詞和意義蒼白的音節(jié)在發(fā)音上的一致性可能是偶然的。在這兩種情況下,詼諧技巧均能利用在語言材料中流行的那些條件。
例如,施萊爾馬赫(Schleiermacher)提供的一個詼諧便是使用了這些技巧的真實例證,因而它對我們來說是比較重要的。“Eifersucht(忌妒)is a Leidenschaft(情感)which mit Eifer sucht(急切地尋找)What Leiden schafft(引起痛苦)”(忌妒是一種情感,它急切地尋找引起痛苦的東西。)
不可否認,這個例子是一種詼諧,雖然其效果并不特別明顯。大量的因素在這里并不存在,它們就可能誤導我們對其他詼諧進行分析。其措辭所表達的思想毫無價值;其所提供的忌妒定義無論如何難以令人茍同。不存在“無意義中的意義”,也找不到“暗含意義”或“困惑與啟示”的任何蹤跡。費盡心機,也難覓“觀念的對比”:存在于語詞間的對比及其含義踏破鐵鞋方能得來。它沒有縮略的跡象;相反,卻給人留下一種冗長的印象。然而卻是一個詼諧,甚至是一個非常完美的詼諧。同時,它的唯一明顯的特點就在于,缺乏下述事實詼諧就會消失。這一事實是,在此同樣的語詞得到了多種不同的用法。于是,我們便可確定是把這種詼諧納入那種先把語詞作為整體使用、隨后將語詞分解為不同音節(jié)的詼諧子類(Sab—Class)(例如,盧梭或安提戈涅),還是將它納入那種由其言語成分的含義豐富與否所產生的多重運用的另一子類。除此之外,從詼諧技巧的角度看,只有另一個因素值得注意。在這里,我們發(fā)現了一種不平常的既成事態(tài):出現了一種“統(tǒng)一化”(unification),因為“Eifersucht(忌妒)”的定義是用它自己的名字——亦即它自己來界定的。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也是一種詼諧的技巧。所以,這兩個因素本身就足以給詼諧的特點做出一個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