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病。”

正在嗦面吃晚飯的舒升抬起頭打量面前的年輕人。

現在是夏末秋初，暑氣未消，舒升自己穿著短袖、吹著空調。

而面前的年輕人穿著連帽衫外加一件外套，頭上還籠著帽子。

他露在外面的皮膚蒼白到了病態的地步，眼眶上掛著厚厚的黑眼圈。這副模樣簡直像是國產劣質僵尸片里的清朝王爺從熒幕里走了出來。

“失眠是吧，我給你拿點安眠……”

“我被那群可惡的吸血怪物襲擊了，我能感受到我的身體正在不可避免地向他們變化。我可能已經不是人了！”

面前的青年一臉嚴肅，眼中露出莫名的決絕。

舒升聞言，倒吸一口面條：“不是，哥們，你沒事吧？”

“果然，你也沒有辦法嗎？也罷……”青年四十五度仰頭看向日光燈，單手捂臉，有氣無力地說。

“行吧，你說你被吸血鬼咬了，怎么看出來的？”

“那我就勉強和你講講。那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

“沒看出來，還挺成熟。”

被他打斷，年輕人瞪了舒升一眼，但沒多說什么，接著開口：“我和我媽吃晚飯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沒什么食欲。”

“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沒有一點困意。更詭異的是，我一看見月亮，全身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

“你有沒有嘗試過把手機放遠點。”

再次被打斷，他眼中明顯有了慍色，但說話依舊像是喉嚨卡痰一樣使不上力。

“我沒開玩笑。已經好幾天了，我一到晚上就興奮得睡不著，白天一曬太陽就渾身酸，今天白天還沒忍住吃了盤鴨血。你說，我這不是要變吸血鬼了還能是什么？”

“行吧，我還有最后一個疑問。”

“你說。”

“你爸呢？這可是你十八歲生日。”

聽到舒升的話，他的眼里暗淡下去：“我從小就沒見過他。”

舒升咽下嘴里的面壓壓驚，感覺自己不小心問了些不該問的，翻開了手邊的筆記本：

【姜亮】

人類/男

基本屬性：

力量：1［十八歲正是體能巔峰］

智力：1［好好的一個腦子，但好像不太清醒］

敏捷：1［相信我，你跑不過他］

特殊屬性：

［無秘源］

【一個隨處可見的十八歲男性，但是是一個少見的十八歲中二病】

“是中二病啊……”舒升心里一邊吐槽，一邊從外賣袋子里拿出商家送的蒜瓣。

雖然舒升自己不是北方人沒有吃面配蒜的習慣，不過既然商家免費送，還是點了一份。

“要不你嘗口試試？”舒升把蒜瓣遞到姜亮面前。

他一看見舒升手里的蒜，臉色劇變，哪怕是看見有人手里拿著屎在亂揮也不過如此：“你這……”

這副反應倒是讓舒升來了興致：“就差這一步了，吃下去，你吃下去了，一切就都清楚了。”

符文的光芒在舒升的眼眸中快速閃過，面前的年輕人表情迅速變得木然，像是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雞。

“好……我吃一口……”

他雙目無神，緩慢地接過舒升遞過來的蒜瓣，放進嘴里，整個生咽了下去。

沒過多久，他的身體突然開始顫抖，細密的汗珠布滿額頭。他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抓向喉嚨，像是要握住什么重要的東西。

低沉無助的咳嗽聲從他的喉嚨里傳出，努力嘗試將喉嚨里的異物排出。

“倒霉，呼吸道堵了。”舒升心中暗道不好，猜想應該一整個蒜瓣生咽下去卡住了。

舒升快速起身走到他身后，雙臂環繞，拳頭緊握放在胸骨下方，準備用海姆里克急救法將蒜瓣排出。

沒想到的是，雙臂稍一用力，他的身體直接被攔腰截斷，斷成了兩節。

與此同時，他的整個身體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般，從被截斷的斷口開始，快速地化為灰燼。

舒升只來得及接了一捧，他整個人就變成了地板上的一堆沙。

“我勒個去……”舒升看著一地的沙子，緩緩開口。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身后傳來清亮的女聲：“沉域管理局，例行檢查。”

所謂“沉域（Settlement）”是與“遠域（Frontier）”相對的概念，基本囊括了物理意義上的地球與周圍一圈人類可以觸及的星體，而“遠域”則是那些人類還觸碰不到，尚且還沒有被納入物理規則的“開拓區”。

沉域管理局則是一個跨越了整個人類定居點的龐然大物。

其工作內容很難簡單概括，但管理局內部一句準則如下：“讓沉域的歸于沉域，讓秘源的歸于秘源。”

這準則的具體表現大概就是管理局負責沉域內幾乎大大小小所有與秘源相關的事宜——像舒升這種煉金術士自然也在管轄范圍內。

舒升回頭看見一個穿著便服的短發女人，是沒見過的生面孔。

這女人看起來也就最多二十出頭，和舒升平時接觸的管理局人員比起來，相當年輕。

“這是我的證件。”她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封皮上印著管理局的徽章—圓里面一個四芒星。

“怎么偏偏這時候來！”舒升心里感慨命蹇時乖，但在臉上拿出了應付檢查的標準笑容。

“檢查什么？我一看您就知道是管理局的長官，錯不了。”

舒升嘴上說著，手上一點沒含糊，當即就拋下手里姜亮唯一存在過的證明，接過了證件。

翻開證件，定眼一瞧，這女人的名字叫林月清。

稍作回憶，這名字舒升沒在分管煉金的部門名單里看見過。

要么是剛從外地調過來，要么是最近新入職的。

“也不對啊，我每天都看官網，也沒公示啊，奇了怪了。”

舒升將疑問丟在腦后，畢竟管理局這種龐然大物，自己對其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用指尖向封皮的徽章注入秘源，徽章輕輕顫抖，像是星光一般閃爍，同時向舒升的腦中傳遞危險撤離信號。

這波動被平民接收，便是撤離警報；而被管理局的干員接收，則是求援集合。

見手里的這本證件真貨無疑，趁信號還沒傳播出去，舒升連忙切斷秘源供應。

“地上怎么這么臟？”她接過證件抖了抖灰，不經意隨口一問。

“這……我準備做個魔偶，但出了點意外……但沒事，我已經都解決了。你知道的……現在人工太貴了，節約點成本。”

“那你挺奢侈，這看著像是吸血鬼灰燼。節約成本？你把這堆灰一賣，夠讓你雇人從爺爺雇到孫子了。”她掏出手機，進入管理局的后臺系統。

“真是知識淵博，想不到林長官所學甚廣，平時公務這么忙都沒落下，我太佩服了。”

“好好說話。開業才半年，就有兩次違規記錄。你應該知道，第一年試營業期里查到三次違規是要吊銷執照的。”

舒升看出來了，這女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殺雞儆猴啊。

那自己應該怎么說？一不小心把一個好好的人燒成地上這堆灰？

真要說出口，不說交點罰款吧，最少也得蹲幾年大牢。

“林長官，我可是守法公民。雖然管理局的記錄上我是有幾次小小的違規，可是我的投訴記錄到現在為止還是零。”

“為什么我的顧客都認可我的工作，認為我切實地解決了他們困難。而管理局的記錄上我卻有多次違規，這難道不是管理局的規章有問題嗎？”

“呵，時候不早了，要不陪我回去吃個晚飯，我們邊吃邊聊？談談你認為管理局現行的規章制度有什么問題。”

“林長官，那我實話告訴你吧……”舒升低頭醞釀一下情緒，“其實，我的父親是一個吸血鬼獵人，靠獵殺那些因為犯罪被驅逐出家族的野血族為生。可是沒想到……”

舒升瞎話剛編到一半，林清月抬手按住左耳上的耳麥，眉頭緊鎖。

“明白，我馬上回來。”

通話結束，她急匆匆地轉身離開：“給你一天時間自查，明天下午五點前，我要一份書面報告。”

“對了，以前是老黃管你們，現在我對他另有安排。在新的人接替他之前，你們由我親自負責，別給我惹麻煩。”

舒升出門確認這林大長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這才返回店里，翻箱倒柜拿出了一臺靈譜測量表，身體雖然成灰了，靈魂應該還沒潰散。

順手接上天線，在靈魂鏈接中呼叫自己的筆記本：“你測的靈魂特征參數是多少？”

“發你了。”

舒升輸入參數，按下啟動鍵，等待十秒掃描完成，看著屏幕上的零：“你知道嗎？又到我兩周洗一次衣服的時候了，你猜我會不會把你丟洗衣機里。”

“你先別急，可能就是這玩意功率太小了，能檢測到的地方就這么點，我們換個大的。”

“這參數不是你測的嗎？他不會真是吸血鬼吧，那他靈體也成灰了怎么辦？”

“我測的≠我確定”

“我拿他骨灰去測一下，要是真吸血鬼，你自己去認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