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香，今天你稍微遲一點，等二號包廂客人走了以后，你再下班吧！”

“噢，好。”

吧臺內側一個年輕的女孩應聲站起來，她的臉很白凈，頭發梳在腦后盤了一個簡潔的發髻，上面綁著淺黃色的布藝蝴蝶結，略彎的劉海些許垂在額前。

看主管背影走遠，旁邊一個女孩湊到杜美香身旁小聲問：“美香，你是哪里得罪她啦？我記得這個月你已經加了好多次班吧？”

杜美香聳聳肩膀，表示毫不知情。

跟她說話的這個女孩叫許靜，兩人經常在一起搭班，又住同一間宿舍，所以比別的同事要略微熟悉一些。

不過即便如此，杜美香還是盡量避免跟同事過于親近，況且像這樣在背后議論主管肯定不是件好事。

“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吧，你可能想太多了，而且加班又沒關系，回去也沒事，還有加班費。”杜美香簡單回了一句。

許靜很不以為然，很少有人愿意加班，忙了一晚上，大家都想早點下班回去休息，何況那點可憐的加班費比起熬過去的時間來講，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客人也不知道會玩到幾點，有時甚至通宵也不一定。

杜美香苦笑了一下，沒有再接話。“那我先下班咯。”

“嗯。再見。”

二號包廂里大概是熟客，包廂服務員沒有在里面，而是在工作間閑聊著明星八卦，杜美香則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吧臺后面。

加班本來是輪流的，可是最近安排自己的次數確實是多了一些，難道真的像許靜說的那樣，什么地方得罪主管了？她回想自己平常也只是埋頭做份內事，沒理由出差池。

杜國威確實沒有唬自己，這么個看似不起眼的工作，也會這么復雜。在社會上生存的確是件不易的事情。

可是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想起兩個月前自己跟杜國威爭吵著非要出來獨立，現在無論如何也得堅持下去。

“給我拿包煙吧！”

耳邊響起柔和的男聲，杜美香抬起頭，一個男人不知何時站在面前，身材高大，穿著卡其色的T恤，寬大的休閑長褲上掛滿大大小小的口袋，是眼下流行的嘻哈風格。

在客人面前坐著是極不禮貌的，杜美香趕緊站了起來。

這男人拖了張椅子過來，隔著吧臺，坐在她跟前。

“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

杜美香嗯了一聲并點頭算是回答。

偶爾來搭訕一兩句的人是遇到過，這樣坐在跟前對話倒是頭一回，對方是客人，并沒有特別無禮之處，就算不想搭理也怠慢不得。

男人四下看了看，這時走廊上并沒有別的人，他打開香煙盒，從里面抽出一只香煙，抬抬手朝她示意了一下，問道：

“介意我在這里抽煙嗎？”

“哦，沒關系。”

杜美香搖搖頭，并隨手遞上了一只水晶煙灰缸。

明亮的燈光籠罩著兩人，杜美香大約是不想理他，把扭頭轉向一邊，裝成在整理吧臺的樣子，遠處隱約有音樂聲傳來。

“你在這里做多久了？”

男人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多久。”

杜美香不好意思直視他。

“你過來坐一會兒吧，現在又沒有別人，還是說你習慣背對著人說話？”

杜美香扭轉頭，視線從男人的臉上掃過。

嗬！真是帥！

完美的輪廓配上溫暖的笑容，杜美香原以為這種長相只有在偶像劇里才能看到呢。

不但五官好看，皮膚也很好，她沒有見過哪個男人的皮膚像女孩子一樣，透出那種玉石般的光澤。

他的頭發染著時下流行的深褐色，稍微有點長，柔順地往兩邊散開，看上去有點像電視上常常出現的某個臺灣明星。

他的臉上透著一抹緋紅，表情似醉非醉。

“你是哪兒人？”

他將手臂疊放在臺面上，下巴擱在手臂，眼睛直盯著前方，呆呆的，像是在盯著杜美香，又不太像。

這樣的問題讓杜美香有些為難，因為不太想說，她隨口反問道：

“你呢？”

“我啊……”他的笑容透著點無奈，“我就是海城人啊。”

“哦。”

杜美香點點頭，玩笑似的撒了個謊：“那我也是海城人。”

男人嘴角微彎，眼睛里全是笑意。

杜美香看得一愣，突然間腦海里有影子閃過。曾經有個人也是這樣無瑕的臉龐，溫暖的笑容，她不由得朝眼前的這個男人又仔細看了一眼。

“對不起，我喝醉了……”

男人的眼神有點呆滯，“你的樣子……特別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誰？”

杜美香下意識問。

“初戀女友，你信不信？”

男人搖了搖頭，又開起玩笑來。

當然不相信，杜美香抿著嘴笑了。

“我說到處找不到你小子，原來躲到這里來泡妞。”

一個扎著小辮，帶眼鏡的男人走過來，扯著面前這個男人就要離開。

“我真的不喝了，你們饒了我吧。”

這男人苦笑著，一只胳膊任他拉著，跟著他走去，回頭朝杜美香笑了一下。

杜美香也回了他一個笑容。

結賬的時候，杜美香又看見了那個男人，他并沒有走過這邊來，而是直接離開了，旁邊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挽著他的胳膊。

像這樣長得帥的男人是很討女孩子喜歡的吧？身邊沒有女朋友才奇怪呢，杜美香對這個陌生人萌生出一絲好奇。

杜美香回到宿舍已經三點多，許靜應該是和男朋友出去約會還沒回來。

她去衛生間沖了一個涼回來便躺下了。這里的宿舍條件還可以，這是唯一讓杜美香慶幸的地方，平常住的人也不多，大多數都是走投無路在這里將就一下，手頭一有錢就都搬出去了。

當時杜國威把她扔在這里的時候，夜總會經理冷子珊還不同意，非讓杜美香住到她家去，心想父女倆拌個嘴幾天就和好了，哪里會真的把這么單純的女孩子送到夜總會上班去，誰知道杜美香倔勁一上來，就在宿舍住下了，而且一住就是兩個月。

天亮的時候，許靜回來了。

一進門，興奮地叫醒杜美香，并把帶回來的早餐放在桌子上。

“早上好！親愛的。你這套衣服是高仿的吧？哪兒買的？多少錢？”

杜美香迷迷糊糊睜開眼，聽這話，才看出來許靜身上穿的是她的衣服。

她嘆了口氣：“喜歡就送你好了。”

許靜欣喜得大叫：“真的啊，太好了，謝謝你美香。”

許靜原以為私自穿杜美香的衣服會惹她生氣，特地買了早餐回來討好她，誰知她不但不生氣，還大方地把衣服送她了，高興得有些合不攏嘴。

“你想不想知道，昨天約我的人是誰？”

“不想，別告訴我。”

“討厭！”

許靜把衣服換下來，小心地掛了起來，美滋滋地說：

“你不知道，這衣服跟我太配了，那朋友非說這是正牌貨，就算是處理品也得好幾千，哈哈，你在哪兒買的？居然仿得別人看不出來。”

杜美香搖搖頭：“誰告訴你是高仿？本來就是正牌貨。你喜歡的話，挑兩套送給你吧，不過說好了，以后不要這樣隨便穿我的衣服。”

說后面這句的時候，杜美香皺了皺眉頭。

許靜歡天喜地挑衣服，卻眼尖地發現杜美香床頭放著一部最新款的三星翻蓋手機，驚呼起來：

“你什么時候買的手機？我都不知道，這一款得三千多呢！”

杜美香從她手里拿過電話，扔了回去。

許靜吐吐舌頭，知道自己有點惹惱杜美香了，笑瞇瞇地過來：“美香，你是不是傍上哪個大款了？”

沒等她接著往下說，杜美香瞪了她一眼，許靜馬上住嘴了。

手機是前幾天子珊姐給她的，不用說也是杜國威的主意，除了杜國威也沒別的人可聯系，她幾乎不用。

“是我爸給我買的，衣服也是，我的東西幾乎都是他買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錢。”杜美香開口緩和了一下氣氛。

看著許靜又想問什么，忙說：“打住，別的不要問了，問我也不會說。”

許靜準備上床睡覺，杜美香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問她：

“昨晚上二號包廂的客人是什么人啊？我看都沒有人在里面陪著。”

許靜有點意外，杜美香從來不關注客人那邊的事情，也絕不會打聽。

“怎么樣？漂亮吧？你問的是那個女孩子吧？人家是家里有錢，那才叫享受生活，不像我們……黑白顛倒是為了養家糊口。”

杜美香知道許靜會錯了意，以為自己問的是那個漂亮女孩子，有些好笑。

“你小小年紀，養什么家？”

“咦，說得你跟我不一樣似的，但凡正常人家的女孩子，誰來夜場上班，誰背后沒有傷心事，沒有點委屈啊。”

杜美香看她越扯越遠，忙問：“那這女孩子是誰？”

“是老板的妹妹。跟她在一起的應該是演藝廳那邊樂隊的人，聽說有兩個特帥？我倒是沒注意過，男人帥有什么用，得有錢才行。”

老板的妹妹？是冷子珊的妹妹？杜美香尋思著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