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間的這幾步路，似乎走得格外漫長，她不停地往后張望，生怕這一切只是幻覺，只要自己一回頭，眼前這一切又都消失了。

直到下班，她的心情都沒法平靜下來，重逢的喜悅如同潮水撲天蓋地涌來，腦子里被紛繁的思緒填滿。

上次他說自己是海城人，意思就是離開福利院以后，他真的就來到海城了？林浩東呢，他們兩人還在一起嗎？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

這么多年，他們都是怎么生活的，經歷了什么？一想到自己多年來埋在心里的各種問題，馬上就要有了答案，掩飾不住的激動浮在了臉上。

終于熬到下班時間了，她見康明輝還沒有來，又下樓去想張望一下。

遠遠地看見冷子菲拉著康明輝在說些什么，然后康明輝轉身就跟著冷子菲出去了。

杜美香像是被潑了一瓢冷水，驀地涼了下來，她想起那天晚上康明輝離開的時候冷子菲親熱地挽著他，兩人十分親密的樣子，原本興奮的心情又變得有些失落。

她去更衣室換下工作服，坐在小廳里一邊發呆一邊等著。她不像之前那么期待，甚至還有一點莫名的生氣，不過沒過多久，這點小小的生氣馬上沒有了，因為她已經看見康明輝朝她微笑著走了過來。

從夜總會出來往左大約一百米是一個大的十字路口，再往右轉穿過紅綠燈走過一條長長的步行街就到了江邊。

江面上星光點點，沿岸的江水一波接一波涌來，拍打著江堤，嘩嘩作響。

康明輝伸出手牽住了杜美香，那一秒，杜美香感覺到手心被暖流穿透，迅速到達胸口，她有點透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任憑他牽著，沒有松開。

如果這條路沒有終點就好了，讓這一刻的寧靜一直延伸，慢慢帶著她回到從前，一點一滴去找尋來時的足跡。

許多的話在心里翻騰，卻像是被大石塊壓著，一時間不得而出。

而康明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神情飄渺。

事實上今天晚上，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低落的情緒完全不加掩飾，看起來沒有平常那么瀟灑自若。

“杜美香……杜美香……”他并沒有看著她，仿佛只是在口中玩味著這個名字。

“嗯……你呢？”杜美香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悶，“你叫什么名字？”

康明輝這時才回過神來，看了杜美香一眼，微笑道：“你竟然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杜美香疑惑，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又沒有告訴過我。

康明輝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反問道：“那你猜我怎么會知道你的名字呢？”

杜美香像是有點明白了，不好意思地笑著別過臉去。

“我叫康明輝，健康的康，光明的明，光輝的輝。在演藝廳那邊彈貝斯的。”

路過一張行人長椅，康明輝拉著杜美香一起坐下。

“會不會覺得我很悶？今天心情有點不太好。”

杜美香早就看出來了，聽他主動這樣說，忙接著問：“還好啦。為什么會心情不好呢？”

康明輝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杜美香突然說：“別抽了吧，抽煙對身體不好。”

“可是上次你還說不介意。”從眼睛里都能看出康明輝的微笑，杜美香忙挪開視線。

“上次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呢？”

“反正就是不一樣。”

康明輝起身把煙頭摁滅，扔進垃圾桶。

“其實我也是最近才學會的，以前幾乎不抽。”

“最近有什么特別的事嗎？”

“有啊，最近認識你了……”

杜美香看見康明輝眼睛閃過一抹魅惑的笑意，知道沒正經的，就不接話了。

眼前的夜色迷人，江面上吹來的風透著微涼，兩個年輕人像是想著各自的心事，沉默了許久。

“你在想什么？”杜美香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白天看見你那時候，其實我在等人。”康明輝緩緩地說，“是我哥哥，我們約好下午一起吃飯的，可是他沒有來……我覺得有點難受。”

康明輝朝她看一眼：“你會不會覺得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矯情？”

杜美香沒有回答，此時的她感到無比幸運。

以前每次過生日，她都會在心里默默為康明輝祝福。想到這個世上有個人跟她一起長大，如同在心里亮起一盞燭光，小心翼翼地跳躍著，散發著微微的暖意。

而現在這個人就坐在身旁，她可以親口對他說生日快樂。

“嘿，在想什么呢？！”

杜美香回過神來，安慰他道：“他肯定不是故意，也許有別的事情耽誤了，等你看見他的時候問他為什么沒來不就好了？不用這么在意啦。”

“我是覺得他有點變了，換作以前，他絕對不會忘記我生日的。因為這是第一次，所以我很難過。我們沒有父母，是相依為命長大的，你可能是不太會理解這種感情的。”

杜美香想到冷子菲，難道她不知道康明輝今天生日？

“你別的朋友呢，他們難道不會陪你慶祝生日嗎？”

“別的朋友？”康明輝微笑著看了杜美香：“除了我哥之外，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生日的人。”

杜美香聽康明輝這么說，倒是有點出乎意料，不禁逗起他來：“你不是還有個初戀女友的嘛，難道她也不知道你的生日？”

康明輝道：“對噢！她也算一個。不過很多年以前已經失去聯系了……”

杜美香啼笑皆非：“很多年前？那你初戀的時候到底是多大啊？”

康明輝說：“今年我二十三，我第一次見到她差不多是九歲的時候，那時候她就是我女朋友啦！”

真是胡說八道啊！

杜美香噗哧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你不信？真的，我還向她求婚了呢。”康明輝煞有介事的樣子讓杜美香愈發覺得好笑，杜美香故意問：“那她答應你了沒有？”

“沒有。不過如果現在遇見她的話，她一定會答應的。”

“為什么？”

“因為我長得那么帥。”

杜美香又是笑得停不上來，直到肚子疼。

其實康明輝也不完全是胡說，求婚的事情好像確有其事，只是當時大家都太小，被他這樣用調侃的語氣再說出來，杜美香實在是憋不住笑意。

“其實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但是我發覺你平常都不太喜歡笑。”

“你經常偷看我？”

“也不是經常啦，只是偶爾。”

“為什么？”

杜美香剛問出口，發現康明輝笑看著她不吭聲，剎那間又懂了：“哈哈，停停停，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因為我長得像你那個九歲的初戀女朋友。”

杜美香樂得合不攏嘴，康明輝也覺得心情好多了。

兩人面對面站著。

“你頭發這樣隨意披著的樣子很好看。”

杜美香在康明輝的注視下有些害羞，低下頭微微轉過身去，康明輝伸出手將她散開來的一縷頭發捋到耳后，一手摟過她的肩膀。

“讓我親一下吧？”康明輝溫柔地說。

杜美香心怦怦直跳，不敢抬頭，便順著康明輝的手勢將頭埋進他的胸前。

康明輝輕輕地握著她的手，從他的胸前挪開，環在腰間。

杜美香只覺得自己的臉被康明輝溫熱的手掌撫摸著，然后被雙手捧起來，緊接著一股強烈的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柔軟的唇吻在自己的額頭，眉間，眼睛，她的頭一動也不敢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康明輝停了下來，杜美香小心地睜開眼，看見了他迷離的眼神。

“不打算躲開嗎？”

“你希望我躲開？”

“不，抱緊我就好了。”康明輝附在杜美香耳邊低聲地說，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湊上來封住了她的雙唇。

原來這就是初吻的味道，猶如心底深處有一朵小花含羞綻放，輕輕悄悄的，帶著些許甜蜜芬芳。

康明輝，謝謝你一直記得我。

杜美香望著康明輝漆黑的眼眸，一股柔情涌上心上。

看她一直不說話，康明輝問：“在想什么呢？傻傻的樣子。”

杜美香嘿嘿一笑：“偏不告訴你，你才傻傻的呢。”

“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我晚上不吃東西的。”

“……可我記得我們好像約的是一起吃夜宵哎，那你跟我出來是想做什么？”康明輝一臉壞笑。

“你好討厭！”杜美香突然想到什么，扯過康明輝的手，大聲道：“趕快走，我去給你買生日禮物。”

步行街上還有一間禮品店沒有打烊，杜美香看了半天，終于看見一個心儀的音樂盒，做工非常精致，里面有一對小玩偶坐著旋轉木馬，音樂聲響起來的時候，旋轉木馬就會轉動起來。

“好幼稚啊，我可不可以不要？”康明輝看見杜美香挑中的這個音樂盒，呆了一下，很快笑著掩飾自己的吃驚。

“你敢！”杜美香白了他一眼，問店員再拿一個一模一樣的，要買兩個。

“買兩個做什么？”康明輝更加不解，杜美香沒理會他。

杜美香翻出錢包，發現現金不夠，康明輝見狀，趕忙從口袋里掏出錢包要幫她付，被杜美香攔住，“你付錢怎么能算是我送的禮物呢？”她想到白天杜國威給她的信用卡，便找出來結了帳。

“你不會兩個都送給我吧？”

“想得美，我自己留一個。”

“為什么？”

“不告訴你！”

杜美香鄭重地把音樂盒遞到他手上：“康明輝，祝你生日快樂！這是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