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林浩東就向保育員要求，將康明輝和他換到同一個宿舍，從此兩人便形影不離。

林浩東沉默了好久。

顧小雯也安靜地站立在他的身旁，感覺到他周身透出一股異常的寒意。

他的神情看起來那么悲傷。

林浩東沒有將過去的那些回憶告訴顧小雯，顧小雯也沒有再問。

那天在雨里看見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顧小雯的腦海里，永遠也無法忘記。

每當顧小雯回想的時候，都能再次感覺到那天從心底涌出來的那種前所未有的酸痛。

那種酸痛讓她惶恐，讓她不安，讓她隱隱約約地想要躲避。

“可是她又來做什么？”

顧小雯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惹得林浩東不高興。

“不知道，我也沒去問。我已經不在乎了。”

林浩東轉過來看著顧小雯：“聽話啊，小雯，那天的事情別告訴明輝。”

“嗯。”

顧小雯沒有問別的了。

想到三個人的明天，一種茫然的感覺升起。

“林浩東，我不會離開你的。”

顧小雯突然說了一句。

“真的？”

“真的！”顧小雯加強了一下語氣，非常肯定地說道：“我不會離開你的，而且明輝也不會離開你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以后，無論多久，一直都會在一起的。”

顧小雯突然就想到之前康明輝說的話了。

“哇！明輝才是最聰明的，他之前早就這樣說過了，可是我居然今天才想到。”

兩個人一起笑了。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啊？”

康明輝朝他們走過來，問道：“你們在聊什么啊？我都把畫全部涂好了。”

說完拖著林浩東和顧小雯走了。

“哥，你來看小雯畫的畫，好不好看？”

康明輝把畫拿過來，遞給林浩東看。

“這后面的顏色是我涂上去的。”

“林浩東，你馬上就快要過生日哎，這幅畫就送給你吧！”顧小雯突然間想起來，于是把畫拿過來，寫上了名字和日期：“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要好好保管哦。”

康明輝在一邊說：“把我的名字也寫上去啊，我也涂過顏色哎！”

顧小雯不肯。

“我才不寫，你自己重新去畫一張。”

康明輝癟著嘴，一付很不甘心的樣子。顧小雯看他癟著嘴，一抬手就把他從自己身旁推開，讓他坐遠點，不要挨著自己。

康明輝一生氣，走了。

顧小雯哈哈大笑，也跟在他后面走出了教室。

康明輝沒有朝宿舍的方向走，而是去了操場，顧小雯追上他問：“你去哪兒啊，不回宿舍。”

康明輝沒好氣地說：“要你管！”

顧小雯笑道：“小氣鬼，生氣了啊？”

康明輝靠著雙杠，低著頭，默默不語。

“明天我陪你畫，這樣行了吧？不要這樣子不說話嘛。”

“不畫了！”

康明輝很少會這樣的，顧小雯心里軟了下來，收起玩笑的樣子。

她伸出手，拉著康明輝。

“走吧，回去了。等會被人看見。”

“看見什么？”

顧小雯把他扯了過來，從后面推著他往前走，“走啦！”

康明輝不肯走，顧小雯就開始呵癢癢，康明輝笑著躲閃著，兩人這樣追追打打地回到宿舍了。

還在宿舍門前的矮墻上坐了一會兒，東一句西一句閑聊半天，才各自回宿舍。

就是像這樣，每次欺負康明輝之后然后再哄他是顧小雯平日里的快樂來源。

林浩東生日頭幾天，康明輝很神秘地將顧小雯叫道后邊院子去，他們習慣把北方的那塊大的荒地叫做院子。

康明輝從口袋里掏出從別的孩子那里贏來的彩色玻璃彈珠，這個是男孩子們私底下偷偷玩的，都不敢讓老師發現。

“哪里來的？”顧小雯伸出手去拿，康明輝馬上把手背到后面去，很神氣地說：“不是給你的！這是我打算送給哥的生日禮物。”

顧小雯很不屑地說：“你真是太幼稚了！都多大了，誰還玩這個。”

康明輝又被顧小雯這句幼稚給傷到自尊了，不理她轉身就走。

“哎！”顧小雯叫住他。

這時候林浩東也過來了。

“你們在做什么呢？”林浩東看康明輝氣乎乎的，便笑著問到，他覺得最近康明輝好像特別容易生顧小雯的氣，經常看到兩人拌嘴，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

“康明輝他有禮物送給你。”顧小雯告訴林浩東。

“是什么啊？”

康明輝白了顧小雯一眼，就是不肯拿出來。

顧小雯轉身背過去，笑說：“我不看。”

康明輝剛剛拿出來，冷不防顧小雯兩只手都伸了過來，一下子全部攥在自己手里，然后跑開了。

康明輝急忙去追她，顧小雯咯咯笑著繞著院子跑。

林浩東在旁邊笑說：“你們小心的啊！別跑摔倒了！”

康明輝也笑了：“我就知道你是自己想玩，還故意說我幼稚！快還給我。”

顧小雯說：“不還，誰讓你不給我玩的。”

林浩東一直看著他倆追來追去，后來兩人都跑累了，然后蹲在那邊，兩人居然開始玩彈珠了，顧小雯不太懂，康明輝很耐心地教她怎么玩。

等到兩人玩夠了，走過來，康明輝把彈珠還全部拿給林浩東。

“你倆拿著玩吧……”林浩東話還沒說完，顧小雯對他使了個眼色，說：“收下吧，收下吧，如果你不拿著的話，明輝會覺得你是嫌這個禮物太幼稚……”

林浩東便笑著收了起來。

康明輝果然非常開心，跟顧小雯說：“等下次再給你！”

林浩東性格沉穩，喜歡安靜，而康明輝很好動，比較活潑，玩的方面總是一會兒一個主意。

加上林浩東比他們倆人大好幾歲，小的時候還好一些，這兩年逐漸長大，差別就出來了，他越來越不喜歡從前那樣打鬧，反而喜歡在一邊看著她倆玩，覺得更有趣。

所以顧小雯和康明輝在一起玩的時間遠遠多過跟林浩東相處的時間。

康明輝在電視上看中了西瓜太郎的發型，非常喜歡。自己琢磨了好久，然后讓顧小雯幫他剪一個那樣的，顧小雯一口答應。

于是康明輝一連幾個月都找各種借口沒有理發，好不容易把頭發蓄長了。

這天趁著老師少，孩子們都去玩了，康明輝和顧小雯開始動工。

首先顧小雯去找來梳子和剪刀，然后搬了一個凳子，放在宿舍門前的空地上，正好對著太陽照著。

康明輝迅速地把頭發洗了，然后坐在太陽底下，讓顧小雯剪頭發。

顧小雯還找了幾張舊報紙，圍在康明輝的脖子和肩膀上。

應該怎么剪呢？！

顧小雯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下。

她先從耳后的地方下手，先用梳子固定住，然后用剪刀沿著梳子剪，可是幾刀過后，顧小雯發現有點難操作，因為找不準位置，最后很難剪出一個光滑的圓邊。

想了一下，顧小雯找來一頂帽子，先把頭發梳整齊，然后小心地把帽子給康明輝，再沿著帽沿，用剪刀一點一點的把多余的頭發給去掉了。

最后，顧小雯還學著剃頭師傅的樣子，把四周用手捏著，想剪出那種層次感覺來，而不是像一刀切的這樣。

好不容易剪完了，顧小雯去帽子摘掉，然后一邊用梳子梳，一邊仔細把不整齊的地方修剪一下。

全部完成之后，顧小雯又叫康明輝去把頭發洗了洗。

然后用干毛巾把它使勁擦干，并梳整齊，那時候沒有吹風機，沒法吹出造型。

最后坐在太陽底下，就著太陽的熱量，顧小雯用手使勁捏著頭發一縷一縷地往下捋，在頭發的尾端用力捏住往里卷，然后又用梳子往里卷，這樣到頭發快干的時候，就有點西瓜太郎的那個意思了。

顧小雯為了康明輝的這個造型也是拼了命了，整整在太陽底下用手捋來捋去的弄了一個多小時。

林浩東兩次過來看，兩人都還沒弄好，對他們這種熱情真是要舉手投降了。

新造型的成功，讓康明輝高興得不得了，顧小雯也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康明輝的新發型不管走到哪里，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大家都說丑，老師也哭笑不得，只有康明輝和顧小雯兩人洋洋得意。

那已經是1995年的夏天了。

顧小雯已經在福利院里度過了三年，因為認識了康明輝和林浩東，對爸爸的思念變得不再那么難過。雖然物質上過得有些清苦，但是因為孩子愛玩的天性，更多的時候把那種思念拋諸腦后。

在追逐嬉戲累了的時候，他們會坐在院子里，憧憬著圍墻外邊的世界。

遠處的天空也是藍色的，風輕輕柔柔地吹來，還帶著一股桅子花的香味。

那時候林浩東已經是初二畢業了，學業繁重，因為沒有老師的督促，他必須得靠自己自覺，要比外面的孩子付出更多的辛勤和汗水，才有可能從縣里那么多的學生中脫穎而出。

顧小雯和康明輝只是知道林浩東這么努力的原因是想去外面繼續讀高中，將來考大學，但是兩人的年紀還是理解不了考大學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