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太一早起來就納悶，昨個三兒家小兩口去了鎮上衛生站，咋一宿了還沒回家，也沒給自己捎個信，小龍還不滿一歲，這要是涼著發燒了可不好弄，一邊坐在院里摘辣椒一邊想著一會得去老七家打聽打聽。

“老梁，你家常和跟他媳婦兒早上干仗了吧，你快去瞅眼，剛才俺家五兒說看見他嫂子上山了，快說說你家常和，趕緊把他媳婦兒拉回來，山里可有狼呢，可不敢往里面走！”西院王老太太風風火火沖她說了一堆，梁老太一聽更納悶了，“俺家常和也沒回來啊，五兒別是看錯了。”說是這么說，梁老太腳上可沒閑著，直往西邊矮墻那走。

王老太太扒著墻頭急得不行，“俺五兒說看的真真的，喊了聲三嫂，你家常和媳婦兒跑的更快，俺五兒讓俺趕緊告訴你嘞，他跟他爹先去山里找英子啦！”

梁老太一聽腦子嗡了一聲，別是小龍胎里帶的毛病不輕，常和這小兔崽子說啥不該說的了，想著想著也顧不上別的了，起來就要上山，剛鎖好門就見三兒子常和失魂落魄走過來，見了她叫了聲媽，眼淚就下來了，梁老太顧不得問清楚，扯著他就往山上走，邊走邊罵，“你這個不省心的小犢子，我跟你說了多少遍別干仗別干仗，挺大個小伙子打媳婦兒是啥光榮事兒？”

三十多歲的大小伙子聽了這話噗通跪在老太太面前，眼淚止不住，“媽，別提她，俺沒一點對不住她，可，可她昨夜里趁俺給她買饅頭的工夫，把俺孩兒給扔了！俺孩兒還不到一歲啊！”常和說著捂住臉，強忍著沒哭出聲。

梁老太聽了這話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英子咋能，那可是她親生的孩兒！“常和，媽問你，咱小龍呢，她給扔哪了？你問她沒！俺孩兒讓她扔哪了！”

“俺問她，求她，她說她扔河溝里了，俺下河找，找了半宿也沒找著，俺實在沒法了媽！”

梁老太長出了口氣，扯著兒子站起來接著往山上走，“沒事，俺就不信，她真能把自己孩兒整沒了，五兒說她一早上山了，咱倆上山找她，俺就不信問不出來，常和，你跑得快，你快去攆，攆上她啥也別管，等媽來媽問她！”常和一聽抹了把臉，吸了口氣就往山上跑。

梁老太太腿肚子打著哆嗦，一邊挺著往上爬一邊心里念叨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小孩兒才一歲啊！不知爬了多久，恍惚聽見小孩兒的哭聲，不知是自己早夭的小閨女的，還是快到一歲的小孫子的，老太太猛的一抬頭，腳下沒站穩一個打滑，整個人一頭栽了下去，沒了知覺。

梁老太覺得自己應該是死了，看見了走了二十多年的老爹老媽，走了快十年的老頭子，老頭子還抱著個小娃娃在哄，仔細一看，這不是俺小閨女小丫！可又覺得自己沒死，又瞧見了離家二十年的大兒子一家，過繼給自己娘家的二兒子，還有高中輟學離家出走再沒回來的小兒子。

梁老太做了一場大夢，夢里真真假假，有人說她尖酸刻薄，有人說她思想頑固，有人哭，也有人笑，等周圍終于安靜，她睜開眼睛，一抬頭，看見了襁褓中正朝自己笑的一個小娃娃。

梁老太太坐起來拍拍臉，好像，她還有機會重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