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冷著臉一手包辦了哥嫂二人的喪事，讓自己家老二老三給大伯大娘扶靈頂腳，讓自家三個兒子帶著侄女披麻守靈，公社的幾個積極分子進莊子就喊常大哥和常大嫂的名兒，一口一個公敵，常山正給大哥釘棺材板，聽了這話提著錘子出了院子，盯著幾個年輕人瞅，莊子里的老百姓開始攔著，幾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一聽死人了，說話底氣立馬沒了，抬腿就走了。

常大哥家就一個十二歲的閨女，叫常蘇，她爹姓常，她媽姓蘇，兩口子感情好，常大哥直接給孩子取了這么個名字。小丫頭從學校回來知道這個事整個人都懵了，哭都不會哭了。后來常山在常大哥身子底下發現了張紙，常山小時候念了三四年的書，信上的字兒還能認全。

信是常大嫂寫的，常大嫂家有點底子，本是奉天人，幾個兄弟都不一般，早些年還有個本家叔叔念了黃海軍校，后來上面兩個哥哥也都跟著進了部隊打老倭。后來奉天城變滿洲國了，常嫂子跟她弟弟來北城給老人掃墓，蘇家大哥給他爹寫的信半路讓人截了，兩位老人被盯上了，蘇老爹托老鄰居帶了個口信老兩口半夜就喝了藥。蘇家小弟氣紅了眼，拿著信就出了門。常嫂子遇到了當時在北城做木工學徒的常大哥，就跟著常大哥回了莊子，隱姓埋名，小心翼翼。如今常大嫂見閨女也落到跟自己一樣的難處，留的信交代了不少，常大哥回莊子那天去公社中學接孩子放學，聽見一幫半大小子指著自家閨女一口一個小公敵，害蟲，常大哥晚上喝了酒到家開始咳，一早孩子上學剛出門就挺不住了，大口大口咯血，在公社折騰去了大半條命，一股火上來整個人就垮了，常大嫂熬了半宿的藥剛端過去常大哥就不行了。常大嫂知道自己問題大著，如今有人查了成分自己家的事兒也瞞不下了，肯定要影響孩子，加上自己的身子也挺不了多久了，就喝了藥陪常大哥一起走了，給娃留了點東西紀念，拜托常山讓娃把書讀完，哥嫂這輩子得欠兄弟和弟妹的了。

常山看完了信給媳婦兒說了，兩口子合計好了托人把常蘇介紹進了草原的中學，書得接著念。

一晃三年了，常蘇在草原讀的好，眼瞅著要考高中了，兩口子月月往草原寄糧食，寄信，常蘇快放假了，寫封信寄到孩子也該報名考試了，得讓孩子別想太多錢不錢的，她叔她嬸供個小丫頭還不至于那么費勁，孩子最好考個高中，畢業了就拿個鐵飯碗，往后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上輩子梁原因為過繼老二，搬家，就沒給娃寫信，想著反正也要去草原，直接去學校接孩子一起回來，沒想到到了學校孩子壓根沒報名考試，就怕自己給叔嬸哥哥們添負擔，梁原不舍得讓她下地，就讓孩子住草原，找了個兵團織布廠的活，后來常老二找了媳婦兒，當妹子的怕惹麻煩，住到了廠子里，孩子性子好，腦子好使，人又漂亮，后來嫁給了兵團的一個干事，日子平平淡淡，這干事是個不錯的人，就是一根筋，不聽勸，常老二招來的毒婦嫉妒常蘇，跟兵團里的姑娘媳婦兒們說壞話，這干事聽了心里就有疙瘩，倆人本來就平平淡淡的，這么一來越來越疏遠，后來這干事憋不住就跟常蘇說了，常蘇就說自己沒干過不好的事兒，倆人吵了一架，干事出了門跟著隊伍上出任務，馴馬的時候一走神，讓馬一腳掀翻了，肋骨斷了一根，扎到了內臟，戰地衛生所沒留，到了大醫院也沒搶救過來，一路拽著常蘇的胳膊不撒手，要說話說不出來，一口一口地吐血。常蘇后來沒再嫁，守著兵團一輩子沒挪窩，常山走的時候回來過一次，給梁原磕了個頭，叫了聲嬸子，眼淚就下來了，她爹媽沒的時候她忍著沒在人前哭，她男人沒的時候她顧著婆婆不敢哭，她二叔沒的那天她抱著她二嬸哭了一宿。梁原后來去兵團住過，常蘇接她去的，可她也住不久，她男人在莊子后山呢，她也走不遠。

梁原這輩子打定了主意，要讓侄女念書，日后若有緣分就跟那干事在一塊，但在兵團當一輩子紡織廠的女工可不行，娃的手可是要拿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