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大夫提起他小舅子，梁老爹不自覺地往媳婦兒那瞄了一眼，老太太也真就愣了一下，梁老爹心里又不是滋味起來。

硬要說的話，陳大夫根本沒成過親，只有個未過門的媳婦兒，還是當初他死活不愿娶的。

陳信氏是陳大夫在家譜里寫的，他爹也認可的兒媳婦，人家姑娘要是還活著不見得想要這個稱呼，雖然進了陳家祖墳，可人家立的碑寫的還是大名，信桂霞。

信家在北城是獨門獨戶的，沒什么親戚，當初闖關東時候信家老爹才剛成親，家里老人都沒了，就領著媳婦逃難一路過了關東山。到了關外就沒跟著大幫人往北了，直接就在北城落腳了，媳婦兒懷孕了。這一胎就是雙胞，一男一女，女孩先出來的，就是姐姐，男孩是弟弟。信老爹是挺結實能干的男人，有情有義，兩個孩子養的也不差，女兒個子高挑，愛笑，麥色皮膚一看就身體好，兒子信泉更是從小耿直。

陳老太爺后來欠了信家一個人情，他上山采藥傷了腿是信老爹把他背下來的。陳老太爺佩服這家人，見信家丫頭性子好又能干，就央著人家爹訂娃娃親。信老爹見陳家看起來是正經人家，閨女嫁過去也不會受苦，陳家兒子看著也是個穩當的，也就應了。后來信泉大一點了還私底下叫過陳大夫姐夫，當時陳大夫還挺高興，信桂霞性子開朗，他挺愿意跟她在一塊的。

再后來陳老太爺去北城醫館跟著坐堂，陳大夫就跟著在旁邊學著看病，到底跟自己家北城邊邊不一樣，這邊的新學堂里都是些接觸新文化的學生。有時候一抬頭就能看到對面學堂里出來的白白凈凈的女學生，陳大夫對自己和自己那個娃娃親的媳婦兒開始有點不滿意了。等他再回家見到說說笑笑的未來媳婦兒，只覺得自己心里不平衡。醫館另一位大夫的兒子說他認識了一個女學生，兩個人在往自由的戀愛發展。他并沒有喜歡的女學生，可他覺得自己不該娶一個只念過兩年私塾的女人。

陳大夫開始向他爹反抗，提出退親的想法，他爹罵了他一頓，死活不同意。原本這兩年該辦喜事了，信桂霞又是個爽快性子，從小就知道有這門親事在，對只有爺倆的陳家一直照顧著，這回突然感覺陳乃安變了，總是躲著她。

信泉感覺出來不對了，就把陳乃安找出去問他，陳乃安只說娃娃親不算數，包辦的，他不想。信泉氣壞了，他姐都十六了，他們陳家說不娶了，附近的鄰居都知道娃娃親的事兒了，如今讓他姐咋辦？信泉跟陳乃安打了一架，回家就找了他爹，說馬上提出來跟陳家退親，要是讓他們陳家先提了他姐這輩子就完了。他爹聽了馬上就火了，要去陳家問問陳老頭，沒想到他姐在外面聽了個清楚。

小丫頭挺倔的，想找陳乃安說清楚，可人家跑了，一跑就沒了影，他爹爹都不知道自己兒子跑哪去了。信泉說不了他姐，就跑去東北軍當兵了，想著混個軍官當當以后他姐就有靠山了。小丫頭等了陳乃安兩年，后來陳老頭親自上門謝罪，自己兒子坑了人家閨女，讓信家提退親，可小丫頭不同意，自己如今已經十八了，退了親家里也要背不好的名聲，以后信泉回來還怎么娶媳婦兒？陳乃安不是想躲著自己嘛，讓他如愿好了。陳乃安二十一那年，十八歲的信桂霞喝了藥，陳老頭去看望被信家趕出了門。等陳乃安收到他爹的信，趕回去，信桂霞已經被埋在了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