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涯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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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1)
1937年的上海動蕩不堪,各地罷工游行紛紛集中到這個時候來了,跟約好了似的。只有一個地方猶如盛世,歌舞升平——大上海的四大舞廳。李姿與就在其中之一百樂門工作。
李姿與那年19歲,在光華大學讀書。人長得不算驚艷,白白凈凈,中等身材,就是那個時候典型的女學生的樣子。可能是讀書多的原因,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勢,說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清清爽爽卻給人不容易親近的感覺。
4月的天氣,乍暖還寒。所以吃了晚飯,李姿與放下碗筷要出去的時候,母親閔氏沒抬眼皮,就那么低聲的絮絮叨叨的說:“記得穿了披肩,外面月色涼,不小心趕上風寒吶,可是就得難過一陣子……”
“我知道了母親!那我去了。”李姿與笑著跟閔氏說,拿了一件桃紅色的披肩就朝門外走,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資蕓剛剛說喝水,我忘掉了,您吃完飯幫她拿上去吧。”
“嗯。”這次母親閔氏倒是抬頭看了看女兒,旋即又慢慢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李姿與看到這一幕,知道是母親又在為妹妹資蕓的病傷心了,只是回去摸了摸母親的肩頭,又邁了大步走出去。資蕓自五歲那年染上風寒,病了小半年,一直不見好,中醫西醫都請到了,沒人能說得出來是什么病,更別提怎么治了。只有一個附近的老中醫開了幾副調理的方子,告訴閔氏讓女兒臥床休養,免受寒涼之氣,再加上藥品,可能會有起色。可是11年過去了,如今資蕓已經是16歲的姑娘了,眉清目秀,比她姐姐長得柔美,又顧盼生姿,雖說帶著些病容,一直在房間養病,臉色白嫩,讓人一見就徒生愛憐。眼見的這樣可愛又可憐的人兒,就這么帶著病在閨閣孤獨自處,母親閔氏時常覺得不忍,著急又沒有辦法。李姿與跟母親一樣,對自己的妹妹愛護有加,也覺得憑妹妹這樣的天賦,出來跟自己一樣接受新思想也是好的。
這么想著,李姿與走下樓梯。出了門不禁打了個寒顫。果真那白天還是白日高懸,夜里卻又涼風陣陣了。李姿與把披肩又裹了一裹,走出弄堂,叫了一輛黃包車。
“到百樂門。”
聽到百樂門,拉黃包車那位禁不住從上到下看了打量了李姿與一番。那神情是說,舞廳這樣的地方,年輕的少爺去得,有錢的老爺去的,這么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看起來又沒有什么風塵之氣,去那里做什么?
李姿與被黃包車車夫這么一看,覺得渾身不自在,不過也是遇到過這種情況,她知道那車夫現在必定很是疑惑,但是絕不會多說什么,一來去百樂門是個不小的活,二來去了之后會有很多生意,車夫不會一時口快斷了自己的財路,誰跟錢過不去呢。所以李姿與沒說什么,就上了車。那車夫果然一路沒說什么,帶了她去百樂門。
百樂門外人來人往,黃包車在兩邊一字排開,足有十來米長。穿著筆挺的西裝的男人們進進出出,門口有兩位濃妝艷抹了的女子,穿了大紅秀金色花邊的旗袍,裊裊婷婷的站在門兩邊,笑容可掬,簡直是比放了兩盆牡丹還要艷麗。另外還有兩了伙計,帶了鴨舌帽,為不熟悉的客人引路。
李姿與低了頭,兩手抱胸,大步跨進百樂門,那迎賓小姐和伙計跟沒看到她似的。她徑直穿過前廳,到了后臺。
“姿與,你快一點,現在馬上到你了,月蘭香還在那等你呢!你們,”一個皺著眉頭,身穿白西裝的男人一邊用手帕擦腦門的寒,一邊指著剛換了服裝,一個一個走出來的舞女們說,“快點,告訴后面的,快一點,你們馬上就開始了!”
指揮這些的人是這里后臺管事的,叫張一凡,是老板的遠方侄兒,到上海謀生,就讓本方叔叔安排了這么個工作,本來是年輕人都血氣方剛,又正值國難之際,誰會在這待上兩年,還做得有聲有色。也是他找來月蘭香,現在是唱歌的頭一個,那么多客人其實也是沖著月蘭香的名字來的。
如果說李資蕓相貌中上,那月蘭香真好比是天上下來的,皮膚白皙,臉頰兩抹紅恰如其分,看起來永遠是羞羞答答的樣子,眼睛大且透出一股靈氣,嘴巴豐潤,不用胭脂水粉也是夠人心魄的美人。人們評價名媛陸小曼的時候說,美人怎么看都是美人,形容月蘭香一點也不過分。
月蘭香翹著腿坐在化妝臺邊的藤椅上面,看到李姿與過來,立刻就站起來迎過去。
“姐姐,你怎么剛來,我這里都等了半個小時了,”月蘭香笑盈盈的過去牽過李姿與的手,一口一個姐姐,“我們今天唱《偶然》,今天好像聽啊。”
“好啊!”李姿與也笑了,看到這樣的可人兒在面前跟你親密,誰能不高興呢。李姿與過去和月蘭香一處坐下。兩人又說了幾句家常話,李姿與就走進了一個小房間,隨后月蘭香上了臺。
月蘭香這天穿了寶石藍色的禮服,裙擺上還鑲嵌了亮晶晶的鉆石,走到臺中間,一束白光打下來,月蘭香瞬間變得光彩奪目,臺下的看客,尤其是第一次來這百樂門想一睹芳容的客人,眼睛都直了,電影明星也比不過她啊。
“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月蘭香這么唱著,時而閉著眼睛慢慢擺動,時而對下面微微一笑。張一凡在后面幕簾的縫里看的及其滿意,想月蘭香這樣的女子,你不必教導她,她最最自然的一顰一笑,都足以讓對方為之傾倒了。
臺下有一位年輕人,卻不是為月蘭香的美貌而傾倒,他坐在前廳左邊獨立的包間里面,對面坐著另一個年輕人。他身穿灰色西裝,系紅色領帶,卻不顯的輕浮。雖然長了一張文弱書生的面龐,眉宇間卻英氣逼人,鼻子高挺,眼睛略微輕佻的看著臺上的歌女。
對面的年輕人身穿褐色大褂,顯得跟這里格格不入,卻終于沉不住去開口了:“維恒兄,這一趟不算白來,臺上這女子真是不同于平常那些個俗艷的歌女,看起來確實是異于市井女子,這《偶然》做歌曲,我也是第一次聽,還是有股文采在啊!”
杜維恒轉過頭來看他的朋友,突然笑了一聲,說:“許先生,如你所說,你是第一次來舞廳,那些個俗艷的歌女又是誰呢?聽你的口氣又像是閱盡千帆都不是了。”
對面的許復也是不著急,他知道杜維恒這樣刻薄,卻也不曾急著反駁,話鋒一轉卻又說:“我閱盡千帆這事情暫且不提,倒是你,見到了這樣的奇女子不為所動,才會讓人覺得奇怪又奇怪啊!”
杜維恒這次可是真的笑了,眉頭也舒展開了,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我的確沒有見過這樣的歌女,只不過總是覺得她身上這一切不像是自己,像是一個木偶,被人操縱。說不定就是離家出走的少女被人騙到了這里,然后調教成了這樣。”
“你倒是越說越遠了,就算是她被騙了,維恒兄想要救他出來,成就一段佳話嗎?”
“成就也不是跟她,而是跟她背后的奇人。”
“萬一那是位先生,你要怎么辦?”
“私奔!”李維恒說到這,兩人都大笑起來。
他們說到這里,前面已經亂了。
原來是前面的劉少爺跟前臺鬧起來了。這位劉少爺是百樂門的常客,凡是周五月蘭香唱歌都比來捧場,這次多喝了一些,有大概是又有幾個朋友在場,就想讓月蘭香陪他喝一杯,伙計不知道怎么攔著,也不敢攔著。伙計和劉少爺拉拉扯扯,張一凡看到之后立刻出來,臉上堆滿笑,對劉少爺說:“劉少爺,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月蘭香是這的臺柱子,唱歌不錯,不會說話,我還怕讓她陪您喝酒惹得您不高興呢。”
“別說沒用的,我就想讓月蘭香陪我喝一杯,喝高興了我重重有賞!”劉少爺說著就向著舞臺走去。
“劉少爺,您別這樣,不然這么著,新來了一個舞女,長得……”
“你一邊去!我從去年初凡是月蘭香在,哪一次不來捧場,就是給的花也能堆滿你們這個舞廳了!就喝杯酒怎么了?”劉少爺推開張一凡,眼看就走到舞臺邊上了。
這個時候,劉少爺突然覺得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想掙脫繼續向前走又沒那么大力氣,看看后面,眼前這位年輕人氣宇軒昂,鎮定自若,便是杜維恒。
劉少爺氣自然是不打一處來,眼前這位沒來頭的人管閑事,讓他覺得被受侮辱。這位劉少爺雖然不學無術,但其父在政府身兼要職,他的地位也就跟封建社會里面官少爺一樣,從來是說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