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雨夜。

雨，夜雨。

雨很大，也很冷，很少會有這么大而又這么冷的雨。

天雷滾滾。

偏遠的小山村，前面是河，大河，落花河。嗚咽的河水滾滾向東流去，雨水打

在河里，消散了蹤跡。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小村子的背后是坐孤伶伶的大

山，山坡緩緩而下，滂沱的雨水分流而下匯入村子邊的小溪，然后流入河水中，

與河水一起奔流向東，于是分不清是溪水還是河水，河水本來就是溪水合并而成

，無所謂分不分的。

村子背后，山腳下，是茂密的樹林。樹林中有塊殘斷的石碑，石碑早已荒草迷

離，半入泥土，隱約只能看到古篆的“天”字，小村因此得名天殘碑村。白天，

天氣晴朗的時候，間或有村里的孩子或者大人來撿拾干柴，蘑菇，野菜等。但是

這是夜晚，這是雨夜，村里的人都睡著了。在這凄風暴雨的天氣里，這里只有陰

森。

“卡吧”雷電閃動，這片林子中最高大的一顆足有百年的核桃樹被閃電劈中，

木秀于林，必先摧之。它的一個最粗大的枝杈斜斜的傾覆在地上，只有一點樹皮

連系著整樹，樹皮上如猴子臉般的節疤怪異的扭曲著，似乎述說著傷痛。

“我不會再逃了，兩年的逃亡，讓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讓我一

刻也過不下去了。既然你已經找來，那么我就跟你回去，做個了斷吧。”一個黑

瘦的少年，一襲殘舊的破衣。這少年說話的時候一直仰著頭，讓瓢潑的雨水打著

黝黑消瘦的臉龐，似乎是感受著雨水的冷。

“哧、、、、、、”站在少年對面的人發出一聲冷笑，他一身漆黑的斗笠，雨

水雖大，卻打不透他一身厚厚的蓑草，左手上一把長刀在漆黑刀夜里閃現著陰冷

的光芒。

“回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殺死大伯一家十三口，族長早就發出命令了，對

你殺無赦。還想回去，今日這里就是你的死地?！甭牽谝羰莻€老者，這老者也是

一身黑色蓑衣斗笠，站在拿長刀人的旁邊。

“他不是我大伯，他是個畜生，我回去自然會對族長說明一切。”黑瘦少年回

答他說。

“子明，聽到他管你爹爹叫什么了么？這樣大逆不道的家伙還能留么，動手。

”老者大聲說道。

“慢！”少年喊道，“子明大哥，我知道你不是糊涂人，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

什么要殺大伯么？”

還沒等那手拿長刀的人說話，那黑蓑衣老者說：“殺父仇人就在眼前，還要說

什么，子明，還不動手?！?

“是?！甭牽谝?，手持長刀人也是個少年，說完之后，再不猶豫，緩緩抬手，

長刀所向，正是對面的少年?！皻⑽胰?，今日你再難逃天理?！闭f完，舉起長

刀，一個虎跳，向對面少年沖去。

對面少年不敢大意，從背后抽出短劍，左手前，右手后，做好迎敵。

事情是那么的突然，就在長刀少年子明舉刀跳向半空幾有三丈多高的時候，一

道閃電劈過，正擊在刀尖上，手持著長刀的子明猶如金光附體，接著，“卡吧，

撲通”，子明直直落下，倒在濕滑的地上。緊接著天空傳來一個詭異的聲音，

“小小人類，阻礙天地大事，饒爾等小命，速速離去。”伴隨著滾滾雷聲，天

空伸出一只大手，不容分說，將三人扇了出去。

這天地之威豈是人所能抗衡的，三人猶如螻蟻一般，被卷在空中，掉入滔滔的

河水之中。

雨還一直下著，絲毫也沒有小一點的意思，還那么如瓢潑一般。

一個驚雷，居然有水桶粗細，一下打在殘碑上，那古篆的“天”字，似乎染了

金光，在“吱吱”聲中，發出耀眼的光亮，好久才寂滅。

同時，在殘碑背后，一圈圓圓的泥土“噗通”一聲，塌陷了下去。

半個時辰，除了雨聲，風聲，雷電聲，還有遠處河水的嗚咽聲，四處再無一絲

聲音。

“啊!”一聲奮吼，在雷電交織中響起，一只慘白的手從殘碑后面塌陷的泥土中

伸出。

“黑子呀，你起來看看，小黑怎么叫的這么厲害，是不是大雨把山上的野獸攆

下來了，別讓它把咱家的牛咬了。”就在山下的小村中，最靠近林子邊緣的一個

小茅屋中，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傳出來。

“誒！好的奶奶，我這就出去看看?！币粋€憨憨的孝順的聲音傳出。

小小的窗戶上透出一絲黯淡的燈光，微光搖曳，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個瘦

瘦的身影閃出，在門口就撐起一把厚厚的茅草雨傘。

一會兒，只聽外面傳出黑子的叫聲，“哎呀，奶奶，奶奶，不好了，是個人，

是個人，一個人趴在咱家門口呢！”

人被抬了進來，放在黑子的床上，是個少年，大約十五六歲，一襲雪白的破布

已經被樹枝藤草掛爛，一身泥污，似乎是連滾帶爬的才爬到這小屋門前。

“黑子呀，你趕緊去燒火，這人凍得都沒有血色了，得趕緊灌些滾燙的姜湯。

”

“誒，奶奶，我馬上燒火?！焙谧勇犜挼内s緊忙和起來。

滾熱的姜湯灌了下去，這人咳嗽了幾聲，臉上漸漸有了些血色。

“唉！可憐，是凍壞了，恐怕要昏睡一兩天才能醒來呢！”老太太嘆口氣，看

了一眼昏睡在床上的人，然后對黑子說：“黑子，這雨這么大，估計明天就能停

了，你明日去雞籠中抓只老母雞去塤上賣了，換些紅糖和小米回來，這孩子這么

雨夜里被淋暈，且得好好補補呢，要不呀一定留下病根兒的?！?

“好的，奶奶，明兒個雨停了我就去。”黑子說完，就在柴草堆中搭了個窩就

倒下睡了。

黑子奶奶看到黑子躺下就打上呼嚕，慈祥的搖搖頭將自己的被子拿下一條輕輕

蓋在黑子身上，又走到黑子床上，將昏迷之人的被角掖緊，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

下。

第二日一早，雨停了，黑子早早起來抱著一只蘆花雞去塤上了。那人還在昏迷

，一直到中午黑子回來，還沒有醒來。下午，黑子出去，下了兩天的大雨，河套

暴漲，如今停下半天，河水稍退，在河灘上草窩中留下不少魚，黑子去摸了一下

午的魚，傍晚回來捉了滿滿一簍子。

夕陽西下，那人下午醒來一下，卻嘔吐起來，也不知吐的是什么，只有黑黑的

還帶些紅色的血絲，滿屋腥臭，吐完之后重又睡倒。

“奶奶，他都睡了一天了，別睡死了吧？”黑子憨憨的說。

“別胡說，這孩子是寒濕入體，冷了五臟，他下午吐出了一堆，將寒毒都吐出

來，但是身子骨還很虛弱，我看這個情況估計明日就能醒過來了?！崩咸f道

。

黑子將家中的雞鴨等家禽都哄入禽舍中。牛加了草料，栓牢在柱子上，魚簍沁

在泥缸中，等明日熬湯喝。做好了一切，吃了晚飯，黑子又倒在柴草堆中打起了

呼嚕。

新月如鉤，天空如洗，漫天星燦。

在河套中一條黑影漸漸靠近岸邊，在水中，人漸行漸高，一會兒終于踏上岸邊

，看身形正是昨日雨夜中被天空舉手掃到河中的老者。此時老者不再是昨日的從

容，顯得很是狼狽，斗笠和蓑衣早已被河水沖走，頭上還掛著水草，右手一把三

棱的分水峨嵋刺。老者上岸四處看了看，已經入夜，小村中的人早已經熟睡，只

有滔滔的河水聲聲不絕。見四周無人，老者才放下心，盤腿打坐在地上，拉下頭

上水草，雙手交叉，捏了個怪異的訣，只一會兒功夫，騰騰白氣便從老者身上頭

上冒出，大約一刻鐘時候，老者站了起來，花白的頭發不再成綹兒，散散的披落

在肩頭，衣服也已經干透。

老者將身上的烘干，不再猶豫，一個躬身，沒有任何聲音，猶如貍貓一般一道

黑影向村子馳去。

老者首先來到當初逼住黑瘦少年的地方，仔細收索蛛絲馬跡，雖然經過一天的

晴朗卻還沒有將地面曬的干燥，草地上的草坑還有積水?？墒撬麉s驚奇的發現，

有一處地方，卻連一絲的水汽都沒有，異常干燥。那正是長刀少年子明被雷劈的

地方，大約有三丈半徑的一個圓圈，猶如被夯了一樣，邊緣齊齊的堪比刀割，而

且比邊上的地面整整下降了兩寸有余，中間昨日還碧青的荒草現在已經是絕對的

干燥枯黃。

老者輕輕落在圓圈邊上，伸手按了按中間干枯的地面，不禁大吃一驚，心中驚

嘆“以我家傳乾坤一指的壓力，就算生鐵也要按出個手印來，可是這里卻連個塵

土都帶不起一絲，而且昨日雷擊之后還下了半夜的雨水這里卻無一絲水汽，果然

是天威無邊呀?！?

突然，老者似乎發現了什么，抬頭一看果然半空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徐徐掠過，

老者凝神觀看，不禁大吃一驚，“?。坎粩√熳鹞鏖T屠？他居然也出現在這里了

？”那天空中的不敗天尊似乎也發現了地上的老者，一道神識掃過，地上老者“

噔，噔噔。”連退三步，胸中一股熱流向上翻涌，老者不敢怠慢雙手平胸，連連

下壓，才強忍住胸中一口熱血沒有噴出。雖然用力壓下，氣血卻不住翻涌，一時

間不能平定。

“這老鬼，實力又上了一個臺階，至少七竅皆開，恐怕只有家族中那幾個閉關

多年的老家伙才有如此實力吧。看來今日他還是手下留情?！?

正想著，突然聽到有人說話，“哎，哎，過來，這兒呢？”老者一個機靈，這

聲音近在咫尺，居然沒有發現，這如果偷襲自己，自己恐怕不死也是重傷，不禁

冷汗順著脊背流淌而下。老者一時不敢回頭，自己在明，敵人在暗，怕自己身形

一動敵人趁虛而入。

看到他不動，那聲音又響起說：“這里呢，石碑這兒，發什么呆呀，過來，來

?！?

墊步凝腰，老者猶如一道黑煙奔到石碑邊上，只見一個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正

伏在石碑旁邊，臉上包著蒙面的黑巾，連頭上都用黑布包住。

見老者過來，這人一把抓住，將老者身形按低說：“千里煙云徐青云?！?

老者聽到人家叫出自己的名號，不敢怠慢，趕緊回答：“正是，不知前輩是、

、、、、、？”

那人一把拉下自己蒙面黑巾，露出一張蒼老的臉，花白的胡子。

“啊？你是不、、、、、、？”徐青云認識這人，此人號稱“不死天尊”乃是“不敗天尊”的親弟弟－－－西門不殺。

老者徐青云知道這人，這個“不死天尊”雖然是“不敗天尊”西門屠的親弟弟，可是這個弟弟卻在江湖上狠丟哥哥的臉，江湖傳聞此人膽小如鼠，但有風吹草動堅決腳底抹油，逃跑技能天下第一，故而有“不死天尊”的美稱。他本名西門殺，可是有這逃跑技能，江湖上多送他一個字，所以叫西門不殺。此人卻又臉皮極厚，毫無為意，坦然接受。

果然西門不殺爽快回答：“正是本尊。”

徐青云雖然知道此人膽小如鼠，非常不屑于他，可是此人哥哥卻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看哥敬弟，也不好太怠慢，只好應答：“西門前輩這是、、、”

“這不這里動靜大么，都把我那死鬼老哥驚動了，當然也驚動我老人家了，我出來看看能不能順手牽點什么。”西門不殺一臉的猥瑣。

徐青云強忍煩躁說：“不知前輩有何發現？”

西門不殺向石碑背后一指，說：“你來看。”

老者徐青云仔細觀察只見石碑背后泥土散亂，周圍荒草凌亂。再看，有一溜荒草伏倒，蜿蜒向遠處而去。

西門不殺說：“你看，這些草都向那邊倒地，說明有人向著那邊爬過去，這石碑后面有個大坑，另外一邊卻沒有痕跡，說明有東西從這個坑里爬出來，你看這個荊棘上掛著布條，說明爬出來的是個人，這天殘碑乃是萬年古物，估計里面有個古墓，一定是盜墓賊偷了東西碰上昨日大雨將地下墓穴淹了，這盜墓賊無奈才從這里爬出來。這說明這下面還有好東西。來來來，正好你來幫忙，我們挖挖看里面東西一定沒有拿完。”

徐青云極其鄙視西門不殺為人，現在此人居然要當盜墓賊，果真丟了他哥哥的臉。自高身份，自然不屑做這樣的事情，于是敷衍說：“前輩分析果然入扣，可是那爬出來的人一定將墳墓中最好東西拿出，我還是前去探查一下，看看他到底拿出來什么好東西，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哎呀，到了人家的手里了，恐怕不好拿吧，人家能破土而出，一定功力不凡，墳墓里這么多好東西，他不一定能都拿走，還是慢慢挖開墳墓安全。”西門不殺不無擔心的說。

徐青云說：“此人一路爬行，一定是受了重傷，無妨，我看看就回?！?

西門不殺猶豫說：“哎呀，這個，那，那你可趕緊的回來啊?！?

徐青云不再與他廢話，順著爬行痕跡一路尋過去。

夜已三更，靜謐的靠河小村雞不鳴，狗不叫，只有夏蟲在不停的鳴叫。

突然，幾聲怒吼響徹夜空，“昨日饒爾一命，今日還敢騷擾，真不敢殺爾等么？”隨后一聲凄厲的慘叫。

過了一會兒，小村上空有聲音傳來，“凡夫騷擾，現已殺斃。請主上恕簡慢之罪?！?

話音剛落，只見小村頭上一個荒草屋子柴門推開，一個消瘦的身影大步走出，

大粗嗓門喊道：“大半夜的不讓人好好睡覺，吵什么吵，都給我滾?！闭f完返身

入屋。果然再無一絲動靜。

黑子出去吼完，往柴草堆里一倒，呼嚕聲就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