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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殺手叛逃】

(一)月明·玄霜

滿江湖都在議論著那個女殺手——小閻王見朱。

半年前,她還是月明樓最得意的殺手,最鋒利的刀刃,天下人聞之色變。

半年前,她親手摘下了刺殺玄霜教主的生死令,誓言必取玄霜教主上丌平人的項上人頭。

而今,她卻在滿江湖逃亡。

追殺她的兩個最主要的門派,正是月明樓與玄霜教,這江湖上最為霸道強大的兩個教派。

被這兩大門派不容,意味著被整個江湖武林所不容、被全天下所不容!

——這是一個靠實力說話的亂世,弱肉強食、勝者為王。“朝廷”“官府”“法律”這些詞,已經是幾百年前史書里的東西。

在這個世道,強者,才是一切的規矩、才是統治的王道!

各個不同的地域被各個門派統治著,這些門派或被更大的門派控制,或結為聯盟,共同對抗更強的門派。門派之間明爭暗斗不止,攻伐不斷,新生的門派往往朝立夕亡,較長命的門派,大多也不過三五代而已。

多年來,一直是玄霜教獨霸江湖。

作為這個江湖上最強大的門派,玄霜教已經統治了江湖不知多少年,似乎從江湖撰寫歷史開始,就已經有了這個門派的存在。

玄霜教的教主,更是非人的存在,因為他和這個教派一樣,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似乎不老不死,千變萬化。

但江湖上的人并不敬仰這位教主,因為他暴戾不馴、冷血嗜殺,他修習邪術以保持長生與功力,每年都有數百名少女摧殘在他手里!每天都有無數人枉死在玄霜教刀下!無數黎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玄霜教下,血流成河、尸骨積山!天下人無不恨之入骨,為之側目!

然而,如同日與月,陰與陽,邪與正,黑與白,正反兩面,總是相伴相生的。

當天下被邪惡黑暗籠罩時,必然有正義的力量破開一道光明。

以流影公子統領的月明樓為代表的江湖勢力,便是這樣的存在——

十年前,一個名為“月明樓”的組織、在一個被呼做“流影公子”的年輕人帶領下,迅速發展壯大,成為江湖中一顆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

月明樓打出了“滅玄霜,報血仇,安天下”的旗幟,而且得到了不少門派的積極響應。他們結成同盟“赤炎盟”,由實力最強的流影公子擔任盟主、統一領導,以月明樓為中心,展開反抗玄霜教殘暴統治的活動。

但,明月誕生于黑暗、劃破黑暗,卻無法逃離黑暗。

月明樓便是白與黑聚于一身——它是江湖聞名的殺人組織,靠殺人起家。

它殺人,殺邪教,殺那些施暴者;它也殺正派,殺那些影響了月明樓的統領地位的人。

它殺正派,但它不會親自動手。

邪教的人殺了那些正派的人,而月明樓,就去殺那些邪教的人。

月明樓的迅速成長,除了自身實力的強大外,更重要的、是玄霜教的血腥統治離心離德,尤其是十年前、玄霜教新一任執事上任后。

不過五年時間里,以月明樓為領導的赤炎盟,幾乎已有與玄霜教平分秋色之勢。

一般而言,江湖上的人,要么依附月明樓,要么加入玄霜教,或者有些實力的或者并沒有什么門派棲身的,還能夠保持中立。

而像小閻王見朱這樣,被兩邊同時追殺的,實屬不多見,更何況她特殊的江湖地位、超凡的實力和不同尋常的經歷。

為了追殺她,一向張揚的玄霜教懸賞了黃金十萬兩,而行動隱秘的月明樓、據說已經派出了樓中一流的殺手。

即便小閻王見朱曾是江湖上最頂尖的殺手,但現在畢竟孤木難支,她的死訊,似乎已經指日可待。

……

……

……

(二)少年的賭注

賭場里一片嘈雜、骰子聲、呼和聲、笑聲、罵聲,不絕于耳。

人們都在打賭,賭小閻王見朱什么時候去見真的閻王,賭哪方會先抓到她。

“一個月!一個月內,她必然被月明樓抓回去!”

“一個月,呵呵,你也太小看這兩大門派了!”

“半個月!半個月內,大閻王必然叫她生不如死!”

大閻王就是玄霜教的執事——百里連桑,地位僅次于教主上丌平人,師出連桑谷,醫術一絕,卻沒有一點連桑谷人的一貫的仁慈之心,反而尤為血腥殘暴,最愛用各種酷刑折磨人,他上任后的十年,也是玄霜教最為殘暴的十年,于是江湖上給了他一個“閻王”的稱號,后來殺手見朱出現,為了區分,他自然就成了“大閻王”。

“我看未必,那小閻王見朱的名號可不是吹噓的!我看,三個月都未必抓得住!”

“不可能!一個人如何與幾乎整個的武林抗衡?!……”

賭徒們爭執不下,一時混亂起來。

……

“嘭!”一陣震響,賭坊的墻直接塌掉一面。

逆著晌午的烈光,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四周頓時寂靜無聲。

“三天!三天以后,她就會被抓住!”從逆光中走出一個扛大刀的少年。

少年身材瘦削,衣著破爛,滿面塵土,只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他走進來,自信地掃了一圈嘩然的眾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三天后,小閻王見朱,就會被我抓住!”

“你拿什么來賭?”

他跳上了長桌,順手把大刀往厚木桌上一插:“我沒有錢,我自己就是賭注!”

“……”

……

……

(三)殺手見朱

見朱在被人追殺。

她以前殺過的人很多,現在追殺她的人也很多。她不知道誰聽了誰的指使,誰在為誰報仇,她也沒有必要知道。

她明白,從她親手殺死第一個人的時候就明白,她有一天會死在某個人手里,那個人不知道是哪個人,那一天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或許就是今天,又或許是明天。

誰說得清呢?

江湖就是這樣,你殺我,我殺你,世世代代,祖祖輩輩,恩恩怨怨,糾糾纏纏,沒完沒了。

最近追殺她的殺手比往日翻了幾番,武功和手段都更高明起來。

她知道,現在不同于以前,這里面,更多的是月明樓或玄霜教派過來的殺手。

以往,她或許還有月明樓的庇護,而今,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可以保護她的東西,除了她自己,除了她手里的刀。

從她逃出月明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預料到了即將到來的一切。

一開始,她頻頻負傷,但一旦她迅速習慣了這種幾乎無時無刻的高強度的拼殺,傷亡的,便只是對方了。

——同樣是殺手,同樣的身手,她卻擁有其他人無法超越的優勢——更快的自愈能力。

即便是被砍斷的骨頭,在簡單處理連接后,最多只要三天就能恢復原樣。其他的小傷更不用一刻便能愈合如初。而拼耐力、拼狠勁兒,這江湖上怕還沒有幾個能與她一較高下的。

至于各種千奇百怪的毒,除了會讓她有點不舒服外,并沒有更大的作用。

怎樣才能殺死她呢?她也不知道,或許挖出她的心臟?或許割斷她的脖子?……等她死的時候,一切都知曉了。

她現在,要盡力讓那遲早到來的一天晚一些到來,哪怕,只是晚了一刻。

江湖上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小閻王”。

因為江湖上有兩個閻王,另外一個大閻王,是玄霜教執事兼教醫百里連桑,以人試藥、揭皮刨尸,發明了各種殘酷的死法,深得玄霜教主器重。

不同于大閻王的殘暴聞名,她是憑借百分之百的殺人效率得到了這個稱號。

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月明樓王牌殺手見朱,凡是她要殺的人,從來沒有再活著出現過。

而這一次,她卻失手了。

她不僅失了手,還毫無征兆地突然從月明樓叛逃,以至于同時被兩個江湖霸者追殺,亡命天涯。

至于她叛逃的原因,眾說紛紜。

各路五花八門的說法中,傳得最為廣泛的,是這樣一個版本:

月明樓殺手,小閻王見朱,在潛伏玄霜教準備刺殺玄霜教主的時候,愛上了玄霜教的某個弟子,花前月下,情意濃濃,干柴烈火,于是私定終身,相約私奔,不想卻被月明樓和玄霜教發現,那個玄霜教弟子武功不夠,當場身死,而小閻王見朱則走上了亡命天涯的道路……

不過江湖上傳得火熱,忙于逃命的當事人,小閻王見朱,卻還沒聽說過這個故事。即便她聽了,若不提主角名號,她也絕對不會聯想到自己身上去。

原本沒有的事,有人傳,有人信,也就成了事實。

江湖第一女殺手見朱的叛逃,是江湖上的一個謎。

……

……

……

(四)殺手見朱

從月明樓逃出來,殺手見朱一路向南,身后殺手不斷。但凡她稍有停息,便會有殺手迅速追上來,一場血戰。

她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任何的休息,更不要說去找一口飯來果腹——逃得匆忙,她除了時時隨身的那把斷續刀,并沒有來得及帶任何別的東西。

這幾天她僅僅是在路過溪流時喝了一點水。

精神高度集中,三天不曾進食、不曾休息,以及持續的拼殺……見朱以前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經歷,但是極少,她從前刺殺別人都是有計劃的,一切都井井有條,不會讓自己落入這般危險的境地,即便不小心中計,也不及這次這樣的強度。

但是,再困再累,她都不能停,停下就會被抓住、被斬首。

她必須一路往前,先逃出月明樓和玄霜教的勢力中心,這樣,她才能有片刻相對安全的、喘息的機會。

月明樓總舵在西北方向,玄霜教總舵在東北方向,她想要同時逃出二者的勢力中心,就得往北或往南去。而現在正是秋冬換季的時候,北方天氣寒冷惡劣,她并不熟悉。如果北逃,她如果不死在追殺她的殺手手里,也極可能死在朔北的寒風冰雪中。

未做過多的思慮,她只是一路向南,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不知道到了哪里。

現在,極度的的饑餓糾纏著她,像一縷縷絲線絞割著她的胃和大腦,并逐漸像四肢擴散,讓她幾乎無法握刀、無法站立。

她必須得先去找一點吃的,否則,她沒有死于其他殺手刀下,沒有死于寒冷,卻要死于饑餓了。

就在見朱餓的頭暈眼花,幾乎快要被烈日烤暈的時候,前方的路邊樹下出現一個人影來——

——一個長胡子的老大爺扇著蒲扇,跟前擺了一方小桌、一個竹筐、筐里放著一個大西瓜。

看到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女子向自己走來,老大爺斂了斂蒲扇,堆笑迎面打量著她。

見朱已經打起了精神,看不出一點奔波的倦怠。

她走上前,問到:“老人家,給我來一個瓜。”

“好嘞!正好還剩一個!”

老大爺應著,樂呵呵地起身,抱起一個瓜,放到小木桌上,對見朱道:“姑娘你先坐一坐,休息休息,我看你呀也挺累的了,我給你把瓜切好。”

見朱立在一邊,看他切瓜。

老大爺從竹簍里摸出一把刀,抖著手去切桌上的瓜,切下四分之一,遞給買瓜的女子。

女子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刀,吃了一口瓜:“老人家,你這把刀挺鋒利的嘛,一點銹都沒有,是把好刀啊。”她似在閑聊一般。

“專門切瓜的刀,不會讓它生銹的,否則,就切不動了。”

見朱三兩口迅速啃完了手里的瓜,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惜,就是短了點兒……瓜再來一點。”

“不短不短!”長須老大爺慢悠悠地又切下四分之一,邊送到女子手里,邊道,“合適著呢!剛剛可以……

刺穿你的身體!——”

四分之一個瓜在二人間遞換的瞬間,那把閃爍著寒光的薄刀猛然從瓜底劈過、直劈女子的脖子!——

——幾乎在那西瓜一分為二、碎落在地的同時,方才突然出刀的“老大爺”已經被女子死死抓住了持刀的手腕、一個反手扳倒在地、手腕脫臼,刀也飛了出去……

女子顯然并不是毫無準備。

然而前一個刺殺者剛倒地,已有另外三個殺手,從她后方與側面刺來——

迅速而精準有力地抓住兩面刺來的刀,借力一個向上翻身,成功避開后方刺過來的刀,落地瞬間再順勢一腳踢飛方才還在后方的殺手、指間一彈、手中一拋……女子輕松落地,手中還握著側方兩人的刀。而那幾個人,已經摔作一團,有的手腕經脈盡斷、有的內傷吐血不止……

追殺小閻王的殺手倒在地上,或捂手、或捂胸,警惕地看著手里拿著刀、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子,自知難逃一死。

——這曾是江湖上第一的殺手,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要殺她的、她要殺的,從來沒有人能在她手里活著逃走。

作為殺手,早知今日的境況終會到來。但費了許多精力設置的陷阱、在她面前如此不堪一擊,還是讓人不甘心!

“你早知道是陷阱了?”

“是。”

“為、為什么?我們明明很小心……”

“且不說作為殺手該有的直覺。”見朱說道,“沒有人會在幾乎沒有人走的小路邊,擺攤賣瓜,而且不問價錢。”

“可那瓜里有見血封喉的毒藥!”

“江湖上混了這么久,你們難道不知道,我百毒不侵的嗎?”小閻王見朱頓了頓,“看起來,你們也不是月明樓的殺手。”

“是,我們不是月明樓的殺手,但人為財死!為了玄霜教的那十萬兩黃金,一切冒險都值得!”

“都要死了,廢什么話!”另一個人說道,“小閻王!就算你今天殺了我們!明天,你也會和我們一樣,死在別人手里!”

前來刺殺的殺手說完就閉上眼,等待屬于自己的那一刀的到來。

四周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只有遠處偶爾的幾聲鳥鳴。

半晌,才聽得一個低沉無波的聲音:

“你們走吧。”

殺手震驚地睜開了眼睛,不確定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那個他們要刺殺的人把手中奪來的刀一擲,說道:“我不想再殺人,只想退出江湖,過平平靜靜的日子。”

“……”

殺手們面面相覷。

“小閻王,你殺了那么多人,你以為,江湖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嗎?叛出月明樓,沒有人庇護,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

“這次你沒有殺我們,下次,我們一定能殺了你!你不要后悔!”

“……”

見朱看著那幾個人離開,垂眸若有所思,不過片刻便回了神,撿起地上的瓜,拍掉上面的枯葉碎渣,自言自語:“真可惜。”

她說罷,咬了一口碎爛的西瓜……

盡管現在追殺她的人除了之前的那些,還多了月明樓和玄霜教,讓她舉步維艱,但是,這條逃亡之路,是她自己選的,她至死不悔。

她不要再像一個物件,被掠奪,被占有,被贈送,被利用……

她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也有七情六欲。可是,那些人看不到,他們眼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從來不曾考慮過她的感受。

走馬天涯,去哪里都好。

她不會再做一個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或者,什么其他別的工具。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眼里只有任務的殺人工具見朱了。

……

……

版權: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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