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武器
見朱從袖中摸出一個長方的小匣子一樣的東西,遞給無常。
“這是我在混元武庫看到的,送給你?!?
無常按動機牙,小匣子瞬間彈開——是一把小巧稱手的袖珍弓弩。
看著弓弩,少年眼里閃出了歡喜的光芒。
見朱又從腰間取下一對七寸見長的匕首,分別交到兩個徒弟手中:“這個,送給你們防身?!?
兩把匕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羅剎的匕首柄上嵌的紅寶石,而無常的是藍寶石。
“謝謝師父!”羅剎把匕首抱
“這也是從混元武庫拿的?”
見朱點點頭,她看到的時候就想到了她這兩個徒弟,于是就拿了。
“……”無常端詳著手中的一刀一弩,感嘆道,“都不是一般的東西——宋掌門還真是大方??!”
……
……
……
(二)茶棚道聽
從通財鎮到連桑谷,中途還有很遠的距離,車馬晝夜不停,也至少需要五天五夜。
更何況,見朱師徒三人是一匹馬拉著一車三個人,走一段距離,就需要停下來休整。就算人不累,馬也會撐不住的。
不過宋平給的混元派的使者令是真好用,那些掛著混元派標記的驛站旅店之類的地方,看到這枚玉符,都會盡可能地給持著玉符的見朱她想要的東西。
但是越往西去,有著混元派標記的地方就越少,到后面甚至已經看不見……這些地方,已經是別的門派的轄區了,而且這些門派和混元派或者關系不好,或者其他原因,沒有與混元派的合作。
……
“馭——”見朱收了收韁繩,把馬車停住——她原本不會駕馬車的,不過無常會,但他腿不好,于是見朱就在他的指導下馬馬虎虎新手上路了……
……
馬車停駐在一個三岔路口,不遠處,是一個隨意搭起來的茶棚,也賣面和酒水。
見朱將無常扶下車,坐到羅剎已經擺好了的輪椅上,推著他,來到了茶棚,要了三碗面。
隔桌坐著三兩個粗袍布衣的大漢,正猜著拳,侃著天。
“混元派這下可算完了!”灰衣男人說道。
“怎么?”
“你還沒聽說?三天前,有人炸了混元派的機樞樓……之前兩大霸主那么想爭搶拉攏混元派,為的就是這個東西……現在,混元派已經失去價值了……”
“也不知道是誰做的?”
“這跟難說……據說混元派那個新繼任的女掌門還被炸樓的刺客給重傷了,現在都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呢!”灰衣道,“還有你們知道嗎?混元派的獨門絕技‘混元功法’的秘籍,不知道被誰偷了去,現在在江湖上到處都是泥板印刷本,根本就不能是什么‘秘籍’了……”
“那混元派豈不是玩完了?”
“嘖!還靠車馬這碗飯勉強撐著呢,不過曾經那么風光的大派,以后在這江湖上可混不上什么名堂了?!?
“唉?!绷硪粋€虬髯大漢吞了一碗酒,嘆了口酒氣,道,“要我說,到底是個女人家,能當得好什么家?”
另一個人點了點頭:“確實,放完整個江湖,要有些真本事,真能做大事的,也只有金蟾宮朱顏宮主了……那可是江湖中的女首富??!”
“可惜,要嫁了人,再厲害的女人,也只是個聽命于丈夫的小女人了?!被乙碌?。
“你這什么意思?”虬髯道,“雖然聽說這個朱顏宮主是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但沒聽說她嫁過人啊?!?
“就說你們平時多下來喝酒聊天嘛,這個你們都不知道?!被乙峦炖飦G了一把花生,“江湖上幾乎都快傳遍了——月明樓樓主流影公子即將迎娶金蟾宮宮主,合兩家為一家。”
聽到灰衣的話,另外兩個酒客都顯得極為吃驚,甚至忘了手里的酒水。
“如果金蟾宮加入赤炎盟,并入月明樓,那玄霜教和月明樓的斗爭,可有得看嘍!”
“不過玄霜教這好幾百上千年的基業,玄霜教主又是個非人的存在,都似乎都不屑于理睬月明樓,我看,這個赤炎盟,多半是成不了什么氣候的。”
“玄霜教主是不簡單,你以為月明樓的那個流影公子又是什么簡單的人物嗎?玄霜教未必是不屑于動,我看是不知道從哪里動吧。”灰衣道。
“哎,不過說起月明樓,前段時間他們逃跑的殺手小閻王見朱還沒找到吧?”
“之前聽說幾乎是出動大半的殺手去追殺,后來就沒聽到什么消息了,好像是把人給追丟了……”
“還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呢,自己的殺手都殺不了?!?
“……不過之前這個小閻王攪得江湖心緒不寧,現在跑了,也是件好事?!?
“她殺了那么多人,我倒是希望月明樓或者玄霜教能趕緊處理了她!免得夜長夢多!”
“……”
酒興正高的幾個人侃侃而談,一旁的師徒三人嗦著面,不動聲色地聽著,不時面面相覷。
面吃完,無常從錢袋子里數了幾個銅板出來——由于見朱對錢兩的價值概念沒有清晰的認識,總愛大手大腳花錢,于是現在的錢袋歸無常管。
無常便數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師父,要是沒有我,你怎么持家喲?”
他說這話,儼然一副大人的諄諄模樣,邊說著,把錢遞到見朱手里。
見朱去結賬,順便問了攤主去連桑谷的路怎么走,以及離條岔路的去向。
臨行前,宋平給過她一幅地圖,但她也說那圖式二三十年前的了,有些地方可能已經變了,最好路上問問。
問完路回來,無常也正在琢磨那幅地圖。
見朱也看了看,地圖上描述的和面攤主人說的幾乎沒有什么出入。
到了馬車上,無常指著地圖,又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岔路對見朱道:“師父,從這條路過去就是以前鑄劍閣的地方,我們要不去看看吧……而且從這里也可以去連桑谷?!?
“你怎么想去那里?”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家師父:“我聽說只有鐘靈毓秀的地方才能鑄造出好的武器,鑄劍閣舊址風光必定不錯!……
還有就是,我之前聽宋掌門說你姓歐陽,鑄劍閣也姓歐陽,真是難得的緣分,我們去看看吧?”
羅剎也看向見朱。
見朱點了點頭:“好?!?
她說完便一扯馬韁,揚起馬鞭,向右前方落滿枯葉的岔道馳去。
……
……
……
(三)江湖秘聞
“師父,你聽到剛才那幾個人說的了嗎?”
無常掀開車簾,坐近見朱,問到。
“嗯。”見朱點頭。
“機樞樓是混元掌門自己炸的,混元功法秘籍失竊不會也是她的手筆吧?”無常道,“那秘籍不會是假的吧?”
見朱道:“她說‘蝮蛇蝕指,斷臂自?!?,我不太清楚她的意思?!?
“‘蝮蛇蝕指,斷臂自?!??……”無常體味著這句話,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道,“她原來是想通過毀掉玄霜教和月明樓想要的東西,來斬斷和他們的聯系,讓混元派從兩派的斗爭中脫身!”
“……可是以混元派的武力,離開了玄霜教的武力庇護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啊……不過它現在沒了這兩個江湖霸主爭奪的東西,也不會輕易受到別派的攻擊了?!睙o常像自言自語,又像在給見朱解釋。
“說起這兩個門派,”無常對見朱問道,“師父,你覺得誰會贏呢?”
“我不知道?!币娭鞊u了搖頭,她不需要關心他們的事。
“……那你在月明樓待了那么久,流影公子要娶金蟾宮主這件事,是真的嗎?”
“我不清楚?!币娭斓?,“我和月明樓已經沒有關系了。”
“如果是真的,那月明樓可就不那么容易對付了……”無常說著,看向師父,聲音漸小下來。
——提起月明樓,見朱原本平和的神情上添了些不愉快的色彩,她似乎連這個門派的名字都不愿意聽到。
無常頓了頓,換了個話題。
“師父,你知道八年前,玄霜教為什么要滅了鑄劍閣嗎?”
“怎么?”
“據說當年反抗玄霜教的勢力剛剛興起,精于兵器鑄造的鑄劍閣,和工于機關巧妙的玄機閣,一起為月明樓鑄造了一套精妙的陣法,布在月明樓,保護月明樓免受玄霜教的摧毀。這套陣法據說叫做“太虛迷陣”。
玄霜教因此對月明樓無計可施,所以就滅了鑄劍閣滿門,而玄機樓樓主從此則躲在月明樓中,不敢再出江湖……傳聞那太虛迷陣的圖紙,就藏在鑄劍閣下……
可當時玄霜教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
無常對這段江湖舊聞娓娓道來。
“……你怎么知道?”見朱問。
無常得意地一挑眉,嘴角一咧,揣手道:“我在江湖上跑了那么多年,聽到過的江湖傳聞數不勝數,可不止這些呢!
——我還聽江湖上說,師父你從月明樓逃跑,是因為愛上了一個玄霜教的弟子哩!”
見朱:“……”
一邊聽故事一樣的羅剎震驚地地看向見朱:“師父,你是月明樓的殺手見朱?!你愛上了誰??”
“……”見朱皺了皺眉:“胡說八道?!?
“那為什么?”無常問。
“……”
見朱沉默不語半晌,三個人間的氛圍頓時有些不妙起來……
好半天,見朱才又開了口,面色沉寂:“當年,鑄劍閣為月明樓鑄陣,手上有陣法的圖紙,對太虛迷陣了如指掌,月明樓也許要比玄霜教、更想滅了鑄劍閣?!?
“所以……”
“很多時候,玄霜教其實都在為月明樓做事?!币娭煺f道。
無常顯然很震驚,看著師父,問到:“什么意思?”
這個之前為月明樓做事,又在玄霜教潛伏過一段時間的殺手,顯然知道更多關于這兩個江湖霸主的、不為江湖人所知的秘密。
見朱也許是想起什么,搖了搖頭,有些恍惚,似自言自語地道:“關我什么事呢……我只想遠離江湖……”
“師父,你說來聽聽嘛~”無常搖搖師父的手,有些撒嬌的意思。
見朱看了一眼少年搭在自己手上的骨節分明手,頓了頓,道:“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原本以為能聽到什么江湖機密而異常振奮的少年失望地耷拉了腦袋。
顯然,盡管這個曾經的殺手知道很多秘密,但是她現在只想退隱江湖,并不想過多參與和干涉這個江湖中的事。
但江湖之大,人世如網,豈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那你見過在月明樓躲了那么多年的的玄機閣主嗎?”無常問。
“見過幾面?!?
“怎么樣?”無常好奇地問。
“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死。”見朱道。
很明顯,殺手并不打算多說。
連連受挫的無常頗有些失意:“師父,你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見朱回頭,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總想要知道什么江湖秘密的少年——他正是年少輕狂,熱情張揚的時候,他拜自己為師,就是為了變得更強,顯然不可能這樣安安心心跟她一起歸隱……
“怎么了,師父?”
看師父回頭看自己,還逐漸皺起了眉頭,少年有些疑惑。
……
“無常,我真不適合當你的師父。”
“師父!”少年有些驚嚇,“師父你是不是又想不要我了?”
他說著,歉疚又委屈地苦了臉,眼里都有淚光了:“師父,師父就是無常的再生父母,無常不能沒有師父……”
“……”一直坐在一邊旁觀的羅剎,看著這個平時對她冷言冷語,現在卻是一副委屈又柔弱樣子的師兄,不禁撇了撇嘴,撐著紅色的半邊臉,皺起了眉頭。
她這個師兄,怎么比女孩子還要脆弱易流淚呢?……
“……”見朱也無話可說,“……無常,我沒有不要你……”
不必多想,還是先把無常的腿治好,然后再看下一步吧。到時候如果他愿意,就師徒三人一起走,如果他不愿意,那也隨他的意。
見朱心里這樣想著,突然發現自己之前從不會考慮第二天以外的事,因為她不確定自己第二天是否還能活著,而現在,她卻開始考慮起了這種還看不到時間終點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她自己都感覺到很意外。
……
……
……
(四)
不遠處的二叉分路,往右邊便是去鑄劍閣,傍晚陰沉的余光里,可以依稀看到鑄劍閣所在的鑄劍峰高聳入云。
“師父,岔路過去便是鑄劍閣了!”無常拿著地圖,說道。
見朱的表情卻在越靠近鑄劍峰時越嚴肅,她減慢了速度,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安靜的天空,抬頭看向就在身前的鑄劍峰清晰的輪廓,有些遲疑。
“師父,怎么了?”無常探出頭來問道。
“……”見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傾耳細聽……
晚風吹樹聲和落木沙沙聲中,還摻雜著別的聲音……
“有人……”
見朱低語了一句,眼神低沉下來,一扯韁繩,朝著另外一條岔道飛馳而去……
落葉翻動破開,顯出葉下隱約的形狀。
鑄劍峰入口兩面的樹陰里,赫然是若干黑衣埋伏的殺手,他們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上,只要那個人一出現,立馬就會落入他們精心布置的天羅地網中……
……
……
月明樓
“布在鑄劍峰的人,還沒有消息嗎?”
“這二十多天來,只有兩個人去過,都已經處理掉了,但不是她?!?
月明左使回答道。
“……”
算時間,那個逃走的叛徒,應該早已經到鑄劍峰了,但卻一直不見人影,難道是半道有事耽擱了?……
流影公子似乎若有所思,頓了一會兒,道:“讓他們繼續等。”
他知道,只要她還活著,她就一定會去看鑄劍閣的廢墟。不管她現在躲在哪里,她早晚都會去的。畢竟這是他親手培養起來的殺手,他太了解她了。
“……”簾外的左使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對簾內的人問道,“主人,你的傷怎么樣了?”
流影公子愣了一下,撫上自己的胸口,卻人冷聲道:“及朱,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月明左使急忙半跪低頭道歉:“屬下知錯!”
名喚及朱的女子微微抬頭看向簾內頃長的人影,道:“屬下一定會主人除掉那個叛徒!”
……
……
……
(五)夜襲
見朱一路疾馳,天色已經暗得看不見路了,才停下來。
羅剎提著馬燈做到了見朱旁邊。
“師父,剛剛怎么了?”無常探出身,問道。
“月明樓的殺手已經埋伏在鑄劍峰了。”見朱說道,“我聽到了聲音……他猜到我一定會去。”
“他?誰?月明樓主?”
見朱點點頭,道:“若在之前,無論那里安排了多少人,布下了什么陷阱我都會去的?!?
“那現在為什么?”無常問。
見朱看了看他和羅剎:“現在我一個人兼顧不了三個人?!?
無常垂眸,默了默,道:“那我們豈不是去不成了?”
“你們不能去。但我會去的,說不定……”
見朱話沒說完,突然頓住,握上腰間的刀,喝了一聲:“誰!”
“哈哈哈!”一陣大笑,原本漆黑的周圍忽然亮起數把火光,接著三人中間“嘭”地炸開一陣煙霧,見朱只覺鼻中一股刺激的滋味兒,一時間竟有些暈乎起來,再轉頭一看無常和羅剎,已經癱軟地仆倒……
戴著青面獠牙鬼面具的人圍了上來。
見朱穩住被煙霧刺激得有些發軟的腿腳,拔刀對峙。
但那些人顯然功力不夠,不敢與她貿然交手,試探幾下后,匆匆退去了。
顯然,他們不是來追殺她的殺手。
來人身份未明,見朱不敢停留,把已經暈過去的羅剎無和常抱回馬車,又駕著馬,緩緩上路。
……
……
石廳上,戴著黑臉面具、身形壯碩的男人正左擁右抱,飲酒作樂,一個戴著青鬼面具的人沖了上來,喊到:
“大仙!”
被喊老大的從女人懷里抬起頭,眼神迷離地看向前來稟報的下屬:“怎么?又抓到獵物了?”
“本來是有的……”來報的青面腿下發抖,“三個人,還有兩個是女的……”
“在哪兒?”黑面來了興致。
“但是我們沒想到其中有個女的不僅迷煙對她不起作用,而且還會武功……沒有捉回來。”青面怯怯地說道。
“抓不到?”黑面大笑一陣,對青面道,“我最近泡酒,黑珍珠不夠,就用你的吧?!?
他說完,招了招手,二面兩個白臉面具的人立即走向青面,一個人按住他,另一個人的手指伸向了他因驚恐而瞳孔放大的眼睛……
一聲痛苦的尖叫后,黑面剔透的酒杯里躺著兩顆鮮紅色的“珠子”。旁邊的侍女起身斟酒。
黑面將酒杯中的東西一飲而盡后,嘖嘖嘆道:“這樣的酒才是好酒??!”說完又是大笑起來。
搖曳的燭光下,倒扣的杯延上,還滲溢著摻了酒水的鮮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