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少年無常】

(一)見朱往事

那個人黑衣白領,戴著方山帽,長得異常妖冶,不男不女,好像地獄來勾魂的無常。

“你是什么人?”見朱問。

她蜷縮成一團,盡力遮擋自己的身體,只探出一個頭來——盡管對一切都感到懵懂迷茫,但有些道德觀念已經潛移默化、成為潛意識里下意識的東西。

“哦?居然還有個活的?”那個人有些意外,反問她,“你是什么人?”

“我是見朱。”

“見朱是誰?”

“我不知道。”她搖頭,“見朱就是見朱。”

那人笑了一聲。

“你能給我一套衣服嗎?”

“我可以給你衣服,你拿什么來換呢?”

“……”她現在真真是一無所有,除了她的名字,她能拿什么來換呢?她頓住了。

“既然一無所有,”那個人說,“那拿你的命來換吧。”

她的命、和一件衣服?……

見朱有些茫然。

她想拒絕,可是,她似乎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來換,換一件衣服的體面。

那個人已經越過尸山,來到她身邊。

眼前忽然一黑,不過一眨眼間,她已經被黑色的外袍裹住,橫在那人懷里。

那個人脫了自己的黑色外袍,剩下白色的長袍。

“你……”見朱有些意外,一抬頭,卻看見那人線條分明的下頜。

他低下頭來,逆著初升的晨光,神色朦朧。

“記住,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

……

……

(二)

見朱睜開眼睛,方才朦朦朧朧的淺睡間,似乎又夢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此刻,天方蒙蒙亮,耳邊鳥雀嘰喳,殺手見朱正坐在樹椏上,靠著樹干休息。

做夢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做夢,說明她那時睡得有些沉了,放松了警惕,而這種時候,最容易讓別人有下手的機會。

作為一個殺手,她素來睡得淺,極少做夢。剛剛或許是因為幾日來不休不眠、過于勞累,而昨晚又吃了一些加了藥物的食物的原因。

——她自然是知道那些土匪是不會這么好心給她酒食的,她百毒不侵,怎么會忌憚?

不過畢竟是藥,吃多了終歸是會有一定影響的,比如她剛剛稍微睡沉了,部分是因為幾天來的奔逃,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食物里的藥。

半宿的休養,見朱感覺自己的精力已經恢復了大半,身上的傷卻恢復得不像往日那樣快,右手手臂上、手掌、左肩肩窩和肩頭,腿上,這幾個地方被刀劍或者鏢釘等武器重創出來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有的甚至在化膿穿孔……

昨天她換衣服的時候就發現了傷口的異常,她當時忙著去關家坡,沒有在意。

化膿流血的傷口和衣物粘黏在一起,風干后成為一整塊,一動身,就撕扯而疼痛。

見朱不禁“嘶”了一聲,皺了皺眉:

怎么?她是在進入月明樓后才突然擁有自愈能力的,難道現在離開了月明樓,也就可能會失去自愈的能力嗎?

她伸手摸了摸手臂上滲出的膿血,她現在得去找一些藥來,殺毒消炎——盡管她以前仗著身體的獨特優勢,幾乎沒有怎么治療過自己的傷,以至于到現在還不會自己處理稍微嚴重一點的傷。

一直昏天黑地地往前逃,也不知道逃了多久多遠,見朱算了算,這大概是她逃離月明樓的第五天。

這兩天來,遇到的殺手比一開始少了很多,也弱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已經逃出了玄霜教和月明樓勢力核心的緣故。一來,追尋她的蹤跡需要花費一番功夫,二來,他們或許尚未來得及組織更多的人前來。另外,前幾天的廝殺,已經廢了他們不少殺手了。

這是個難得的喘息之機。

但這樣逃亡的日子不過才開始而已,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或許要等她死,她才能真正逃離這個江湖,逃離一切殺戮和恩怨。

見朱抬頭,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晨光穿透枝葉的縫隙,在林中飄散彌漫的霧氣下,有了縷縷的形狀。清晨的森林里,是令人沉醉的清新空氣。見朱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看到眼前隨霧氣而變換形狀的光輝,只覺胸膽開張——她想,為了這陽光和不帶血腥味的自由空氣,一切都是值得的。

既然決心要逃離,不論結局如何,哪怕是死,都絕不會后悔!

她絕不要再回去過那種被人控制、沒有感情、沒有血肉的日子了,更何況,她已經回不去了。

……

……

……

(三)

夜,無盡的黑暗,沒有星辰,也沒有月光。

萬物寂寥無聲,除了狂暴嘶吠的狗叫聲。

片刻,狗子在發出一聲垂死掙扎的哼叫聲后,再沒了聲音。

流淌的血液仿佛擁有不盡的源泉,在泥地上浸噬出縷縷溝壑,又緩緩滲進泥土之中,成為雜草的養料。

血流逐漸停止了流動,顏色也變成暗黑。因為它的源泉正在被別人拖動,留下一道道血痕,最后被塞進了狹窄而骯臟的茅坑。

“他娘的!麻煩死了!一會兒還得弄些泥來蓋一蓋這些血,免得露餡兒。”

一個身材偏瘦但骨架顯壯的男人在把尸體丟進坑里后,唾了一口,罵咧道。

“還不都怪你,李騾子,誰讓你下手沒個輕重!”另一個剛拖了一個尸體過來的、偏矮的男人對剛剛抱怨的男人說道。

“哎呀,好了好了!誰叫這兩個老家伙和那個小孩兒話太多!打死了一個也不好讓其他的還活著來壞事嘛!都這樣了,先處理了再說!”李騾子不耐煩地提起那個剛剛拖過來的尸體,塞進了坑里。

“把這里搞得血腥味兒這么濃,怕是那個人一來就會發覺了。”

身后傳來一個嘲諷的聲音。

剛剛正在處理尸體的二人回頭,拿火把一照,一看,卻是個扛大刀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過束發之齡,正倚靠在旁邊的稻草垛子上,腦袋枕著手臂,嘴里還咬著一根稻草桿,挑著眉,一副瞧不起人的狂傲模樣。

“哪里來的黃毛小子?你也來這里尋死?”李騾子道。

“我嘛?我是江湖未來的大俠!”少年道,“我來這里,目的跟你們一樣。”

李騾子二人相視一眼,眼神里起了殺意:“和里面那幾個一樣,又是一個來搶生意的!”

二人抓起了放在一邊的彎刀和斧頭。

“哎?你們這是干什么?我可不是沖著玄霜教那一萬兩來的,我是因為和別人打了賭!”少年道,“而且就憑你們兩個,也想殺了曾經天下第一的殺手?”

“……是啊,李騾子,不久還有一場惡戰,不值得在這里浪費力氣。”

“……”李騾子略一思考,點了點頭。

二人便又繼續處理現場。

借著李騾子二人的火把光,少年瞟了一眼坑里冒出來的、已經斷氣多時的祖孫三人的部分身體,微微皺了皺眉,回過頭,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不再去看。

已經是深夜,深林籠罩在墨黑的夜幕中,只有小屋內透過窄小的窗戶投射出來的兩三口顫動的火光。

火坑里的柴火熊熊燃燒,噼啪作響,火星子不時炸飛出幾點來。一般平常人家為了節省柴火,是舍不得在這樣不算太冷的秋夜里,徹夜地燃燒柴火來取暖的。

火坑邊上坐了幾個人,或者說,幾波人。

有的人圍在火邊,有的人坐在陰影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李騾子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我們一起擊殺那個人,事成以后,玄霜教的一萬兩黃金,我們五五開。”李騾子拍了拍剛剛和自己一起處理尸體的矮子的肩膀,道,“我和我兄弟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歸你們。”

“憑什么!大家都出力,憑什么你們兩個人拿一半?”一個胖汗提著自己的大錘憤憤起身。

“憑什么?”李騾子不屑地道,“要不是我和我兄弟殺了這屋子的主人,大家能這么就在這里埋伏等著那個殺手嗎?”

“怎么不能?沒了你,我們照樣解決得了那三個人。”

“喲!你這是……”李騾子眼睛一瞪,彎刀就要亮出來,卻被拿斧頭的同伴忙按住了。

“李騾子,不要沖動!”

“這錢,不能這么分!”拿大錘的胖大漢嚷道。

“……”李騾子眼珠轉了轉,瞟了一眼圍坐在火坑邊的幾個人,“那就四六開!”

“不行!”

“嘿?——”李騾子眼睛一瞪,就要和胖大漢打起來。

突然一聲嗤笑,劍拔弩張的幾人同時看去,是一個少年。

“又是你?!”李騾子道,“你笑什么?”

少年把臉一抹,做出嚴肅而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沒有取笑各位的意思。只是……那個人都還沒來,你們現在就爭著分錢了,搞得好像她已經死在你們手上了一樣?”

“嗯?你覺得我們殺不了她?”

“我可沒這么說,只是好歹是天下第一殺手,等真的殺了她再來分錢也不遲嘛。”少年道。

李騾子想了想,便點點頭,道:“那錢的事還是后面再討論,現在大家要做的,就是通力合作,務必斬殺殺手見朱!”

……

……

……

(四)茅屋圍獵

小茅棚近在眼前,老遠時就能看到林子里裊裊升起的炊煙。

見朱手里提著剛打來的兩只兔子,遙遙望了一眼似乎就在不遠處的炊煙,加快了腳步。

那位指路的獵戶果然沒說錯,這里確實有人家戶。

前日那些土匪送的,摻足了蒙汗藥的酒肉已經吃完,她或許可以用這兩只兔子,去農戶家換一些東西。以前有人這樣教過她,那似乎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的記憶已經模糊。

然而剛走近茅屋,一種不好的直覺便涌上心頭,清晨的空氣里,似乎摻雜著什么特殊而熟悉的氣息……

見朱警惕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斷續刀,腳下卻沒有慢下來。

一個小孩子從不遠處一路朝她的方向跑了過來,在離她不到幾步遠的時候,突然被石頭一絆,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

見朱停下腳步,看了小孩兒一眼,環視四周,無動于衷。

片刻,一個年輕婦人走了出來,扶起地上的孩子,嗔怪了一句。

見朱走近,提了提手上的兔子:“夫人,請問,你這里可以換些東西嗎?用這兩只兔子。”

“可以,你想換什么?”婦人道,“兩只兔子可換不了太多。”

“衣服或者吃的都可以。”

“行,那你跟我過來。”

見朱方一走進門,忽覺腳下一動,頭上就蓋下一片鐵釘網,腳底的泥土一松,另一方布滿長釘的鐵網格破土而出,上下兩方鐵釘網急疾向其中的見朱夾去。

見朱縱身躍開,方才領她進門的婦人不知何時已拿出一把長刀,趁勢一刀劈了過來!

屋內早已經埋伏的另外兩個人此時也已經跳了出來,三個人一齊將殺手見朱圍住。

“……”

三個埋伏的人咽了咽口水,原本以為自己會干凈利落地出手,但在真正面對這個提著刀,站在他們中間,殺人無數的天下第一殺手的時候,他們依然不禁膽寒,手心里滿布冷汗……

“殺!”

一聲壯膽的吶喊,三個人向那個殺手沖去……

……

……

陽光透過破陋的窗戶,映著刀尖滴落的鮮血,殺手的腳下是橫躺的三個尸體。

屋內方才的殺戮不過是一個開場,屋外,明處暗處,已經埋伏了來自各門各路的不知多少殺手……

……

……

……

當殺手見朱滿身是血地提著刀從小屋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日夕之時。

不久前炊煙裊裊的小屋,已經寂無聲息。

黃昏之下,烏鴉嗅著血腥,盤旋在茅屋上空,發出興奮的尖叫。

……

……

……

(五)林中少年

樹林中光線昏暗,歸鳥啾鳴。

腳步踩在斷枝枯葉上,發出咔嚓的斷碎聲。

一陣風從后面襲來。

見朱突然停下了腳步,抽刀,往后一擋——

“當——”一聲金屬相擊的震鳴聲,背后砍下的大刀被斷續長刀擋住。

見朱低腰,一個旋身,已經來到了劈大刀的人身后。

那人一驚,提腳將失去格擋后插入泥土中的大刀一踢,借力將大刀提起,奮力往后一甩,想要劈中身后的殺手。

見朱有些驚訝。

——用大刀的人空有一身力氣,武功卻很一般,手腳上的功夫毫無章法,好像哪門哪派的的武功都有一點影子,又分不清究竟是哪門哪派。

之前來殺她的殺手,要么是月明樓精心訓練的殺手,要么是江湖各路武林人士,武功不會太差,而這個……這個的武功看似包含了各家各派,卻是所有來殺她的人里最差的,不過是入門級別罷了……

無心白耗力氣,一腳踢飛那把大刀,見朱順勢把刀架在了大刀的主人脖子上。

見朱看了一眼躺在她刀下,瞪著她,一臉不甘心和視死如歸的刺客。

這是一個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長得眉清目秀。

像往常一樣,她收回了刀,轉身便走。

“你……你不殺我??”少年有些驚訝。

見朱停步,轉身看了一眼少年,道:“我看你年紀不大,刀法生疏,恐怕剛出道不久……聽我奉勸幾句,趁著手上還沒有多少鮮血,回去好好過安生日子吧!”

說罷又繼續自己的道路。

“剛剛殺了那么多人,現在多一條又怎么了?”少年小聲嘟噥著,像是在同殺手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殺手身形頓了頓,仿佛沒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

“哎!……”少年叫了一聲,忙爬起來,追了上去,“什么安生日子?男子漢大丈夫要闖出一番名堂,流點血有什么好怕的!像你這樣躲躲藏藏的才是懦夫!……”

察覺到殺手突然冷厲的眼神,少年聲音漸小了下去,咽了咽口水:“不、不過……你是個女人……”

“……”

“別跟著我。”

“你沒殺我!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見朱頓住,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哦,當初那個人在死人堆遇見她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救了你,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那時候沒有一點記憶的她,那時還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他棋局里的一顆棋子,一個工具……

“我不需要……”

“如果你不要我的命,那我只好以身相許了!”

“……滾……”

“啊!——”

一聲少年的長嘯,一個人影被拍出了樹林。

看著那被自己拍飛的人影,殺手扶了扶額,指間刀柄一旋,換了個舒服一點的手勢握刀,繼續趕路。

……

……

……

(六)

作為一個殺手,行事慣于獨來獨往,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喋喋不休的人,見朱有點不習慣。不,是極其不習慣。

這個少年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撕都撕不掉。

有時候,她不耐煩起來,真想一刀叫他永遠安靜!還好,逃亡這么久以來,手底已經放走了無數殺手的她,已經有比較強的克制自己拔刀的能力了。

莫名其妙有個人跟著,總叫她無法安心。

雖然這個少年看上去身嬌體弱,武功又差的一批,完全不是她的對手。甚至她隨手一刀,就能毫不費力地叫他去閻羅殿投生。但是,她現在對任何人都不會掉以輕心。

江湖危機四伏,往往看似最柔弱,卻往往最危險。哪怕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也會是殺人的利器。

“你為什么一定要跟著我?別告訴我還是剛才的那套說辭。”

當尾隨不止的少年殷情地遞過來一壺水時,殺手見朱問到。

“……好吧,我和別人打賭,三天內抓住你,我沒有兌現,出去了沒面子,還不如跟著你混!”少年說道,“你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我想拜你為師!”

“我不會教你的。”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少年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嘭嘭嘭,給她猛磕了三個響頭。

“你磕頭也沒用。”

“師父!——”少年抱住殺手的大腿,還想外糾纏什么,卻被殺手一下點住了穴道,一時說不得,也動不得,表情很是難過。

“別跟著我了。我沒有耐心和你周旋。”見朱道,“一個時辰后穴道會自動解開。我先走了。”

她說罷起身快速離開。

原本逃命就費神,現在還得防著一個人,她決定速戰速決,不要空受拖累。

……

……

……

(七)山洞避雨

南方的春秋,陰雨綿綿,山中更是多云雨。

見朱原本準備冒雨繼續南去,但雨越下越大,她最后還是決定到附近一個山洞去躲一下雨,略作休整。

這是一個空曠的山洞,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上山洞的時候,見朱就沿途撿了一些尚還干燥的柴火,到了洞中,卻發現自己奔逃這么多天,身上還沒來得及準備火種,只好摸黑找了一塊石板,打坐調息,用內力烘干身上已經破爛不堪的、血跡斑斑的衣服。

不用照鏡子,見朱也知道,現在自己看上去、必然狼狽極了。

但她調息未畢,就聽到從洞口外傳來的腳步聲。

見朱握刀警作。

光線昏暗近無的洞口,一個人影越靠越近,再走近些,火星一吹,便點起一個火折子,原本黑暗的洞中一時通明。

一手拿著火折子的少年正環視洞內,卻忽然被一把刀從身后架住了脖子,刀鋒冰得他一個機靈,手里的東西也差點抖掉……

“師,師父……是你嗎?……”少年咽了咽口水,試探地問到。

“是你?”

殺手看清了來人的臉,卻是幾個時辰前被她點了穴丟在溪邊的少年。

“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我如果說,我是剛好過來避雨,你信嗎?”殺手的刀還沒有從他脖子上挪開的意思,少年心驚膽戰地說道。

“說實話!”殺手的刀往下壓了壓。

“哎哎!!——”少年大叫,“別別,師父,我,我可是專門來找你的!我來給你送東西……”

說著拿火折子照了照自己的懷里。

見朱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抱在懷里的一個包袱。

“這什么?”

“師父,刀劍無眼……可不可以先把這把刀拿開?”

見朱收了刀。

少年便走到石板旁邊,把包袱放下,攤開,里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和紙包。

他拿起一根蠟燭,點燃,滴了幾滴蠟油在石板上,穩住蠟燭,指了指包袱里的一堆東西,得意地對殺手道:“師父,這些東西可是我費的好多功夫,花了好多銀子,專門給你準備的!就當是徒弟孝敬師父的見面禮了!”

“見面禮?你的見面禮不是樹林里給我那一大刀嗎?”

“……哎呀,師父……”少年微囧,撓撓頭,“師父你這么記仇的啊?!”

“你的東西拿走,我不會收你的。”見朱握刀坐到一邊。

“師父,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你肯定用得著的!”少年忙介紹起那些東西來,“金創藥!專治各種跌打損傷、刀傷劍傷,止血化瘀,促痂生肌!百靈丹!生血養氣,消解百毒……諸葛亮大肉包,洪七公牌叫花雞,專治各種腰酸腿軟、困餓無力!居家旅行,必備美味!……”

見朱:“不……”

不要的話還沒說完,肚子就咕咕叫了兩聲……

見朱有些尷尬地別過頭,咽了咽口水,想要保持一個殺手的高冷。

關家坡后,她確實,已經三天沒有吃到過一頓像樣的東西了。

“師父,你一個,我一個。”少年從紙包里摸出一個包子,然后把另一個塞到見朱手里,邊啃包子邊走到洞口邊。

“師父,現在雨有點小了,我去撿一點柴火來。那只叫花雞是給你的!可好吃了!”他說完把大半個包子往嘴里一塞,就出了洞口。

……

……

……

(八)敷藥

少年抱著一捆干柴棒回來的時候,殺手正蹲在地上,在給搭好的柴火堆點火。

見少年進來放柴,殺手指了指石板上的紙包:“叫花雞留了半只給你。”

“哇!師父,你對我也太好了!”少年捧起半只雞,興奮大叫。

“……”

火點燃了,見朱又往里面加了些粗一點的柴。

篝火升起,洞內一片明亮。石柱或石筍之后映出一團陰影。

殺手拿了包袱,走到陰影里。

“師父……”少年無常興致勃勃地幾步跑到殺手身邊,想要說什么,卻見殺手忽然把肩上的衣物一脫……

少年完全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一時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師師師父……”

“轉過去。”殺手冷聲命令道。

“我上藥。”

“哦……哦,好,好……”少年撓了撓頭,轉過身去,背對殺手,又走遠了幾步,與殺手隔了一個火堆,盤腿坐下。

“師父,我就坐在這里,有事叫我。”

“……”殺手微微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少年,繼續解衣上藥,沒有回應。

“師父?”沒有聽到師父的回答,怕是沒聽見,少年喚了一聲,“我就在這里啊!”

“……嗯。……”殺手應了一聲。

……

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瞥,他還是看到了,那個女殺手細瘦的身體上、遍布的血液和傷口,深淺不一,形狀各異,來自于不同的武器,有的尚還新鮮,有的已經化膿,有的已經結痂,有的看上去是愈合許久的舊傷……

只是肩上背部,就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

少年沉下眼眸,皺起了眉頭。

雖然知道天下第一殺手見朱有著不同尋常的自愈力,但這并不代表著她刀槍不入,更不代表著她沒有知覺……

但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她會有知覺嗎?

少年心中升起這樣一個疑問,也便說出了口。

“師父,你……會疼嗎?”

“……”這是什么問題?

暗影里的殺手皺了皺眉頭,沒有回答。

殺手不答,少年便不再問。

傷口迅速愈合,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被劃開,體會到皮開肉綻骨折斷的痛苦……

這是她的優勢,卻也未必不是她的劣勢。

不過,在這人命如草菅的江湖上,或許無休止的疼痛,也總比永遠的死了好……

少年陷入了沉思。

……

……

半晌。

少年抬頭,洞壁上隱約地映著殺手的影子,看上去,她上藥有些艱難。

“師父,我來幫你上藥吧。”少年道。

“……不需要。”

“那好吧……”

“呃……”殺手發出吃痛的低哼聲。

“師父,還是我來幫你吧!”無常忍不住回頭去看,又忙回過了頭。

“……”

殺手專心給自己的傷口上藥,沒有理會少年。

“師父?”聽不到回應,無常有些擔心,“師父?你還好吧?”

“師父?我看你的傷很重的樣子,我還是來幫你吧……”少年聽不到師父的回應,就要爬起來,去給她上藥……

“別吵!煩死了!”殺手此刻疼得冷汗直冒,聽著少年不停地叫喚,心中煩躁,要不是現下不方便,已經一巴掌給他呼暈過去了。

“……我自己可以。”

正準備起身的少年只好又坐回原位,一只手撐著臉,無比郁悶。

“師父?你是不是害羞啊?”少年背對著殺手,瘦削的身影被篝火映照在洞壁上。

“我們都是江湖兒女,保命最重要!那些男女大防之類的規矩,也不必理會的嘛!”

“哎!師父,你逃了這么久,是不是遇到了很多殺手啊?我看你身上的傷好像挺嚴重的……”

“師父……”

“閉嘴!”殺手現在只想專心上藥,那少年卻喋喋不休。

“好吧,師父。”

……

……

見朱敷著肩上的藥,回想著少年的每一個細節,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

與其費心提防,不如,乘機試探一下他?

于是回頭,看向那個背對她坐在篝火邊的少年,問道:“你剛才說要幫我上藥?”

“是啊,師父。”

“那你過來吧,幫我敷一下背上的傷。”

剛才不是拒絕得很徹底嘛?怎么又要幫忙了?

少年心中疑惑,還是走了過去。

“哎呀!師父,這才對嘛!可不能逞強。”

少年走近,殺手背對著他,看上去很是虛弱。

少年拿起藥瓶:“師父,你忍著點兒。”

現在,少年就坐在自己身后,他的手零距離地觸碰著自己的背,他若是想殺了自己,恐怕只是一瞬間的事……

見朱凝了凝眼神,一旦察覺到他有絲毫不對勁,便會立馬叫他去見閻王!

“師父……”

“什么?”

“你真厲害!那么多人要殺你,而你受了這么多傷,卻還能逃這么久!

“……我其實之前聽你的名號的時候,就很崇拜你了!”

“崇拜我什么?”

“你很強大!從來沒有輸過!”

“我要是沒有輸過,現在就不會逃亡了。”見朱說道。

“你這不叫輸。”少年道,“能在玄霜教和月明樓的全力追殺下逃這么久,這本身就是一種勝利,除了你,恐怕天下沒有了幾個人可以做到!”

“勝利?……”見朱若有所思。

“是啊。”少年邊上藥,邊說話,“對了,師父,你為什么要逃啊?你可是月明樓最得意的殺手。”

“……好了嗎?”見朱不回答他的問題,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哦哦,馬上了……”

“好了!”少年上好了殺手背部的藥,“那師父,我先過去了。”

“嗯。”

少年走開,陰影里的殺手見朱皺了皺眉頭:她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那個少年,竟然沒有一絲的殺氣……

……

……

……

(九)無常

見朱睜開眼,篝火已經只剩了冰冷的灰燼,晨光從洞口躥進來,有些刺眼。

少年正靠在洞口邊上,見她醒來,便說道:“師父,天晴了,我們是不是要走了?”

殺手拿起身邊的刀,起身往外走,少年緊跟上去。

殺手走了幾步,轉過身看著少年,表情嚴肅:“你別跟著我,要殺我的人太多,跟著我,你只會白白送命。”

少年微微一愣,便抱拳半跪,神情真摯:

“師父,我自小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師父,師父若不收留我,我還是得去江湖上替人殺人賣命茍活,早晚也不過一死……”

“師父,就讓我跟著你吧,我不怕死。你教我武功,我就不會輕易死,我還能照顧你哩!

一個人到處逃命,那多沒意思啊!”

“……”見朱看著少年,頓了頓,“你叫什么?”

“師父的江湖外號是小閻王,判官下筆,無常索命,就叫我無常吧!無常永遠追隨閻王!”

“無常?”

“是!師父!”

“師父,你接下來要去哪里啊?”

“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

……

……

……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汨罗市| 黄平县| 金塔县| 庆阳市| 安顺市| 内江市| 齐河县| 抚顺市| 岚皋县| 临清市| 开远市| 黄梅县| 保康县| 左云县| 临城县| 溆浦县| 和顺县| 彭州市| 绥棱县| 濮阳市| 德江县| 萨嘎县| 兰西县| 瑞昌市| 隆回县| 治县。| 麻栗坡县| 东辽县| 临沂市| 长乐市| 邵阳县| 东乡县| 锡林郭勒盟| 湘潭县| 双牌县| 抚州市| 凉城县| 朔州市| 武山县| 上林县| 德钦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