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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森羅物語

王朔面色平靜,站在破敗的診所前。

他身后懸著一臺白色無人機,鏡頭對準了診所頭頂的招牌。

在斑駁的青黑銹跡間,“城陽診所”的字樣還殘留外形。

王朔身旁是陰暗坑洼的巷道,渾濁水漬在朦朧月色下泛著幽幽冷光。成群的參天大廈擋住了天空,投下沉重的黑影,仿佛要將小巷碾壓成碎片。

王朔是個穿越者,三年時光,讓他渡過了對新環境的狂吠不安。

現在,作為高一學生的他,正在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新世界的高位是超凡,超凡金字塔的頂端是秉持求實精神的科學家。

學習是通向頂端的康莊大道,筆直寬闊,王朔沒有不心動的理由。

沉迷學習之余,無父無母的他也必須賺錢恰飯。

在嘗試了許多崗位,經歷一些波折后。

王朔目前的主要謀生手段是直播,直播追殺污穢種。

新世界客觀存在類似前世靈異的生物,官方稱謂是污穢種。

在步入現代社會前,污穢種攜帶的病菌,曾數次造成大面積災難。直到現在,人們都還要在七歲時,接種污穢病疫苗。隨著醫療技術的逐步發展,污穢種在世人眼中,逐漸由天災轉變為野狗,乃至史萊姆。最近,還有向牢底坐穿獸發展的趨勢。讓王朔開始考慮換職業。

“晚上十點三十五分,這里是城陽診所。”

面前的卷簾門坑洼不平,陳舊積灰,王朔對嘴邊麥克風說,

“三年前,這死了個女孩,醫生被吊銷執照,隨后失蹤。”

【來了來了!圍觀眼鏡仔】

【圍觀,聽說主播風格清奇】

【森羅今天要殺幾個?】

彈幕在手機上滾動,王朔轉身調整無人機。

無人機漂浮在空中,約籃球大小,凸起的鏡頭閃爍淡藍幽光。

【驚了,煉金產無人機?主播狗大戶,該殺。】

【重點不是貼過來的帥臉嗎?我可以!】

王朔收起手機,扶正眼鏡,一腳踹向卷簾門。

嘶啦一聲,卷簾門向內凹陷,一下折成兩段。

門頂的固定釘隨之崩開,兩片鐵板轟然砸地,揚塵四起。

王朔抬手揮去揚塵,環顧左右。

小巷在高樓的夾縫間,幽暗逼仄,寂靜無光。濃郁的漆黑將他與世界割裂開。唯一能確定的只有腳下,那一小塊堅實的大地,像灰色巨浪下沉默的孤島。

診所門里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王朔敲了敲鏡框,便宜的黑科技眼鏡切換為夜視鏡模式,并自動調試光強。很快,眼鏡中光線的強度達到了下午三四點鐘的程度,能看清腳邊水洼底部淤泥的紋路。

白色的危險標記在眼鏡上閃爍。

王朔是個悲觀的人,且珍惜生命,做不到不經調查就往污穢種的老巢里沖。

昨天偵查的結果是,診所內的污穢種只有白條強度,正常人都能打過,危險性極低。

王朔往診所內走,無人機緊跟其后,持續拍攝。

【哇,好像45°俯視角游戲。】

【游戲叫小鬼-活下去(確信)】

跨入大廳,無人機自動打開照明燈,強光在灰色墻壁上投出一片光斑,微微顫抖。

王朔呼了一口白氣,翻滾著向上飄,光影躁動不安。

拉長的瘦影蹲在霉斑墻壁上,像沒有面孔的怪物,用黑漆漆眼睛凝視。

【每次都覺得影子特恐怖,像有人在跟蹤。】

【ghs?gkd !】

【干,不準破壞氣氛。】

【不準不準破壞氣氛。】

“今晚氣溫較低,各位出門注意保暖。”

王朔走到服務臺前。

棕色木臺上積灰很厚,燈光驅散了大片陰影,臺下的黑暗卻盤踞著,仿佛蠕動的潮濕。

【前面是什么?】

王朔抬頭,柜臺后是幾排玻璃藥柜,在照明燈下反光,光影間飄個模糊白影。

彈幕在爆炸。

王朔面無表情,一腳踹開柜臺擋板,木臺倒塌,漫天揚塵。

他走進霧里,鏡頭和光影不斷晃動。

【什么情況???】

【臥槽!臥槽!】

……

鏡頭穩定下來,王朔站玻璃藥柜旁,手里拎件泛黃的白大褂。

他從白大褂里掏出張身份卡,掃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是醫生的。個人信息不能播,希望各位理解。”

彈幕有刷理解的,有刷想知道的,重復最多的是——

為什么診所能被閑置三年?

王朔敲了敲眼鏡,現場查詢,“診所業主就是醫生。日出之地民法第167條規定,下落不明滿四年,利害關系人可向法院申請,宣告其死亡。簡單說,法律規定可以閑置四年。”

【日常普法(1/1)已完成】

【這醫生也沒個親戚啥?】

【主播算不算入侵私人住宅?】

王朔往屋內走,腳步噠噠回蕩:

“這位朋友問的好。算非法入侵,還弄壞卷簾門,算損壞公私財物——前提是我沒報備。”

“國中生物課本里講過污穢種,大題和選擇題都考,不贅述。”

“高壓電對能量體傷害很大,城里人很少能看到。”

“污穢種呢,在我看來和野狗類似,普通人打得過,但有點危險。”

“新版環境資源保護法規定,搞污穢種直播,行動前要向當地民協申請報備,批復了才能來。所以,這不算入侵,但我造成的損壞要通過民事渠道賠償。”

【這就是普法主播?我愛了。】

【打不過野狗怎么辦,我被開除普通人籍了。】

【新版直播資質考試,第173題。問:假如在路上發現了污穢種,該怎么做?

【A.正好用來測試我新買的電擊棒。】

【B.問它的通訊號是多少,叫它上網打排位。】

【C.與它合影,并在旁邊立一塊牌子,寫十元一次,十萬賣走。】

【D.將其誘騙并拐賣至研究院,冒險屋,動物園,馬戲團。】

【E.向警方報告污穢種所在位置,并設立警示牌,提醒過往行人注意安全。】

【顯然,這是一道多選題,我選ABCD!】

【這明顯選E吧。】

【驚了,突顯老實人。】

【科普一下,考試中的所有選項都是真實案例改編。】

【草(一種植物)】

【花。】

……

王朔頓住腳步,面前木門爬滿青黑色霉菌,門腳半掩著露出條縫,泄出黑暗。

他踹開門,房間寂靜又昏暗。

落滿灰塵的地面腳印凌亂,墻上的白漆大量脫落,露出粗糙的暗灰。撤去鋪蓋的鐵床堆積在房間中間,擋住去路。鐵絲網的銹跡在強光下顯出血一般的暗紅,顯出油亮的潮濕感。

嘀嗒——

【我好像聽到了水聲?】

【每次看直播,注意力都被主播心率吸引了......】

【影子是不是在動?】

窗外樹梢的影子在屋內不斷晃動,黑暗猶如怪物,在一幀幀閃爍的光影間爬行。

王朔蹲下伸手,透明液體在指尖拉出粘絲,有漂白粉的嗆鼻味道。

吱嘎——

黑暗深處傳來刺耳的摩擦聲,強烈腐臭迅速彌漫。

王朔掏出紙巾,仔細擦手,嘴上說,

“各位摸過污穢種后要盡快洗手,病菌很多。古人說遇鬼大病,就是因為病菌。可以用消毒紙巾或者便攜酒精凝膠,不打廣告,不說牌子。順便,消毒紙巾丟之前要曬干,算干垃圾。”

說罷,他走到鐵床堆前,站正沉身,一腳高踢。

糾纏成團的鐵床整塊飛出,砸到墻壁上碎裂開來,散落地面,激起漫天揚塵。

【666,我學校里武術社社長也沒這能耐啊,主播這有八段了吧?】

【八段?你是來搞笑嗎,森羅是格斗家。】

【話說為什么老用腳踹,嫌臟?】

“嗯,這鞋我回家后要洗上四道。”

他說著走到黑暗深處,眼前木門上滿是裂痕,標示牌被鐵銹完全占據。

王朔輕輕踹了下門腳,它紋絲不動,像是被鎖死了。

他轉頭朝后看

不知何時,背后已是一片漆黑,即使夜視鏡以及探照燈的強光下,也什么也看不到。

廣袤深邃的黑暗仿佛融化了門和墻壁,乃至吞沒了整個世界。

【經典障眼法。】

王朔回走了兩步,猛地扭身,一腳踹向木門。

一聲轟響,門上破了個人頭大小的窟窿,依稀能看到洗手池的輪廓,門卻依舊巍然不動。

【超經典打墻!】

【森哥別踹門,踹墻啊!】

“破壞墻體要額外賠償。”

王朔嘴里說著,一腳踹在門軸邊。他看似沒有用力,卻塵土迸濺,門框崩裂,大片墻體隨之接連倒塌,露出足有半人大小的缺口,邊緣是斷裂的磚塊。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門自動開了。

【現在開門太晚了吧!】

“看破不說破。”

王朔跨過門框,廁所昏暗陰森,潮濕的空氣泛著股刺骨的陰冷。

墻壁和地板是發黃的白瓷,爬滿黑色污漬。

門旁是白瓷的洗手池,鏡子碎的像蜘蛛網,水龍頭下是灘黃色濁水。

他走近洗手池,水龍頭突然噴出血一般的污水。

攪動的水池里有無數黑點在翻滾,仿佛無神的黑色眼眸在蠕動。

【什么玩意?眼球?】

【對粘稠渾濁液體生理不適】

【史萊姆它不好嗎?】

王朔眉頭微皺,從懷中掏出紅色膠手套,“這里是節目效果,非專業人士不要探索野生靈場。緊急情況下想喝水,優先從水管中取,放凈水電離片,150ml一粒,靜置十五分鐘以上。”

他捏起一顆黑球,有玻璃珠大,表面糙得像疙瘩:

“這玩意兒俗稱黑炭球,水眼珠,是苔蘚動物,統稱苔蘚蟲。感興趣的觀眾自行搜索。這東西附在水網上會阻礙水體交流,不利于養殖。沒人吃,我也不知道啥味。”

【建議美食區新世界】

【重點是味道嗎?!】

【我記得水質越差這玩意越多】

王朔聞了聞,“有腥臭味。吃法大概可參考海參。野生動物,味道不能抱期望,就算煮過也強烈不建議吃。”

【誰知道海參怎么做?】

【要手的,散了吧】

王朔再探水池,撈出把手術刀,刀身銹跡斑斑,黑色污漬遍布。

【瘟-疫-之-刃】

【這玩意怕是一刀一個破傷風】

【看起來挺酷的,主播賣嗎?我出五百塊。】

王朔搖搖頭,“我不能拿,算偷竊的。”

他鏡框里閃動法律條款,剛要開口,瞳孔一縮。

碎裂的鏡面里,慘白的手爪如浪潮般撲來。

于是,王朔拔刀扭身。

刀軌在空中炸出一連串電火花,冷鋒從白影右肩砍入,自左腰拉出。

隨著一聲凄厲慘嚎,液態的漆黑噴涌而來。

王朔側身避開,黑液直飆天花板,沾染之處冒起白煙,發出溶解般的滋滋聲。

人眼看不到鬼,但鏡頭可以。

這是只身穿白大褂的人形怪物。

野獸般的綠色瞳孔死死盯住王朔,神情怨毒扭曲。

利齒交錯的血盆大口裂開,不斷發出瘆人嘶吼。

它有數十根蒼白削瘦的長手,卻被王朔斬斷大半,剩下的手臂懨懨耷拉著。

那一記逆胴,幾乎將它的軀干一分為二,創口止不住的流淌著黑液。

王朔神情淡然。

手中的逆刃刀電弧閃爍,刃上的黑液掙扎躍動。

至此,彈幕姍姍爆炸。

【操!!】

【什么玩意?】

【來了來了!】

【殺鬼時間到!】

【加油啊,穿白褂的大哥哥!】

彈幕和打賞猛飆,手機抖成了震動。

王朔沒管打賞,靜靜注視著白大褂。

眼鏡自動檢測得出了結果,依舊只是白條。

白條,黃條,紅條,黑條,是污穢種在電子地圖上的指示顏色。對應新世界超凡體系的第一能級至第四能級。絕大部分污穢種都是白條,極少數是黃條,王朔只遇過一次紅條。

受傷頗重的怪物在咆哮,仿佛因為受傷而暴怒。

它兩只手捂住不斷“噴血”的創傷,其余手爪不斷揮舞,頗有聲勢,身軀卻在緩緩往后飄。

結束了。

王朔閉上眼,語調平靜,“5......”

怪物警惕的看著王朔,嘶啞低吼,似乎不明白這個人類在做什么。

【這只污穢種不太聰明的亞子。】

“4......”

【跑啥?愣著啊!】

“3......”

閉上眼的人類什么都看不到。

白大褂似乎是這么想的。

它貼著廁所擋板,朝王朔后背飄去。

【操,你就是送命大師?】

“2......”

白大褂縮在擋板縫隙間,小心翼翼的探出了手爪。

手爪摸到了王朔衣角。

“1......”

【永-遠-哀-悼】

風被切開。

手爪被切開。

廁所擋板被切開。

慘白怪異的怪物被切開。

倒塌的轟鳴,尖銳的慘叫,待電光從屏幕上褪去,廁所狼藉寂靜。

王朔站在倒塌的廁所旁,閉著眼,沉聲說,“5......”

【驚了,還能活?】

【森羅今天發揮不行啊】

【這是黃條?看著不像啊?】

【我上次見黃條還是在馬戲團里。】

廢墟間爬出一團蠕動的黑色,人頭大小,雜亂發絲在地上拖出黑色血痕。

【額,比剛才還惡心了。】

“4......”

黑團劇烈顫抖著,爬行的速度快了三分。

【草,怎么像蟑螂。】

“3......”

它突然轉向王朔,露出血肉模糊的臉,嗚咽起來。

【沒用的,森羅是小聾蝦】

【太惡心了,快點干掉】

“2......”

慘白的臉上神情怨毒,它發出怪異的吼叫,更顯得色厲內荏。

【森羅的眼鏡是煉金產物?】

【誒,刀不會也是吧?】

【何止是刀,有人統計過,總價近百萬呢。】

【不愧是引領直播新時代的男人。】

“1......”

刀尖穿透黑暗,它最后蠕動了幾下,消逝為白煙。

【討-伐-成-功】

【心率全程65,最高沒到80,這是散步?反正主播牛逼。】

【森哥心率最高的一次記得是播里馬奧?150?】

濺落的黑色液體逐漸揮發,王朔收起刀,手套放進隔離袋。

“好了,今天的森羅物語就到這里。直播娛樂認準我。這里沒有恐懼,沒有驚嚇。我是森羅,我們下期再見。”

信號切斷,直播間眾人版聊。

新人問東問西,老人狂吹牛逼。

王朔看了會,沒發現異常情況,收起手機,關閉無人機。

燈光退去,廁所內滿是濃郁的漆黑。

王朔摘下眼鏡,凍得哆嗦了一下,搓搓手,摸向洗手池上的生銹手術刀。

憤恨、恐懼、癲狂、絕望......

負面情緒在腦海中翻滾。

灰色氣流順著手臂涌入后頸,凝為漆黑紋路。

紋路在發燙,溫度近乎灼燒。

王朔眉頭一皺,沉默,灼痛迅速褪去。

他呼出一口寒氣,像呼出了嚴冬。

“該買菜了。”

王朔,現名森羅王朔,十六周歲,高一,穿越人士,過了三年平靜生活。

新世界客觀存在超凡。

于是,超凡被研究,被消費,被娛樂,在他看來真的跟野狗差距不大。

王朔堅持認為自己和華農兄弟是同類主播。

最大的區別是歷史。

它拿著F1駕照狂飆,勝者是科學家。

當王朔從綜藝科普節目中看到,胖乎乎的水體理學科學家。嘴里笑呵呵的說著基礎知識,肥乎乎的手朝前一揮,便將港口的河岸線一分為二,露出遼闊海底。

當他從真人秀上看到,枯瘦的物理學家朝眼前的碳塊伸手,虛握,做出拳頭大的鉆石。

當他從小學推薦導讀里找到《陪孩子在家做試驗——如何煉成黃金》。

王朔頓時便理解了。

科學是第一生產力。

我愛學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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