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皮膚捕捉到陰冷的氣息，眼前的黑暗有了輪廓，佐川未央眨眨眼：

“還活著......”

語言像程序激活碼般喚醒了意識。

她挺了挺脖子，始終沒勁起來，便轉動眼珠往周圍撇。

入眼是一片漆黑，最外圈又隱約有層光帶。

佐川未央判斷這里是個封閉空間，缺乏參照物無法判斷面積，但似乎挺大的。

那問題來了，自己是怎么進來的？

佐川未央第一反應是自己被抓到了，但隨即覺得不對。

首先她沒有印象。

其次她并沒有被捆綁，沒有被限制行動，連手機都還在兜里硌著她的腰。

她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通過怪異進來的。

這下麻煩大了......

佐川未央感慨，但不知怎的，心里格外坦然。

大概是破罐破摔？

反正報警電話已經打出去了，調監控一看就暴露了，大不了就是上解剖臺......嗎？

念頭到此，佐川未央開始認真考慮最壞結果是什么。

解剖的可能性不大。

國中生物課本上寫的很清楚，現代生物學已經很少使用活體解剖。

取樣儀器掃描的精確度要出高出不少，還有利于持續實驗，迫不得已也是克隆優先。

怪異很少見，但再小的概率乘上九十億，也能隨便組個加強團。

至少就佐川未央自己了解到的情況。

怪異接觸者需要定期接受體檢，配合國家實驗，沒別的了。

也有消息說，怪異接觸者長期被監控，行蹤需要上報，身邊有暗探跟蹤什么。

但政府也承諾了，會盡可能保證怪異接觸者的人身安全。

特別在這次經歷后。

佐川未央巴不得專門有衛星二十四小時盯著，身邊隨時跟十個八個頂級保鏢。

至于隱私......

佐川未央雖然上電子信息傳播學的時候都在瞌睡，但她依舊清楚。

個人在政府面前根本談不上隱私這個概念。

況且，你當政府對你的隱私有興趣？

只要你不犯法，政府干嘛干涉你？別太看得起自己。

她想來想去，最壞結果是國家覺得她的能力非常有用，不可復制，把她聘做被研究的研究員，標準固態物質空間工程師，讓她一輩子為國貢獻。

結果自己因為過于沉迷工作而孤獨終老。

也不知物資申請表上能不能填男票.....

她胡思亂想著，硌著腰子的手機突然響動。

佐川未央猛地坐了身，捂著胸口，耳邊心跳聲敲擊耳膜。

連續的驚嚇讓她的心臟有些受不了了。

她費勁的手機從兜里掏出來，雙手顫顫的把攝像頭對準眼睛。

屏幕亮起，她的心卻沉了下去。

清晰可見的裂痕遍布屏幕，下半部分更是一片漆黑。

佐川未央試著滑了滑，屏幕沒有傳來一點反饋。

電話鈴聲持續響徹，未接電話24的字樣，在空曠的黑暗中回蕩，令她煩躁起來。

手機有信號，顯示時間10時22分。

佐川未央不確定自己跑了多久，但總時長足有半小時，對半分也有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的追逐，這對沖動作案者而言恐怕太久了。

佐川未央不免有了些異樣的想法。

在她思索時，電話鈴聲中止，屏幕上顯示出未接號碼。

佐川未央對照回憶，確定這是森羅王朔的號碼。

她突然開始懷疑王朔有沒有報警了。

現在回想，她當時語速是有些快。

王朔當時的回答她還記得——你是誰？

這話很像蒙圈時的下意識反應。

這二十四個未接電話也是強有力的證明。

如果對方清楚她面臨的危險，干嘛還一個勁的打電話？

沮喪和困擾一閃而逝，佐川未央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由得打了個呵欠。

疲勞涌上心頭，她再度躺下。

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傳來冰涼觸感，她寒顫起來，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鼻尖涌上癢意，猛地打了幾個噴嚏，胸腔中又再度泛起酸味。

佐川未央翻起身干嘔了幾下，什么也沒吐出來，精神徹底清醒，再無困意。

“不能坐以待斃啊，坐以待斃坐以待斃.......”

佐川未央嘀咕著站起來，翻找口袋，鑰匙卡在，錢包沒了，手機在。

關鍵在手機。

她反復摸索屏幕，確認是完全失效。

她鎖緊眉頭，不大確定的說，“小林？”

【智能小林為——】

亮著的半個屏幕上顯示出話語。

佐川未央慶幸自己上個月換了手機，她上款手機的智能助手顯示在屏幕下方。

就是太不耐摔了，報警不夠方便......

她考慮著日后的打算，嘴上說，“小林，你可以聯系警察嗎？”

【未找到準確——】

“報警。”

手機毫無反應。

佐川未央回想了好一會，記起智能反饋必須帶上小林二字前綴。

“真就人工智障啊......”她吐槽。

手機毫無反應。

“小林，報警?！?

【——正在處——】

屏幕跳轉到通話界面。

她松了口氣。

電話接通，女聲響亮悅耳，“你好，這里是警務，請問有什么事需要服務嗎？”

佐川未央呆了呆，鬼使神差道，“姐姐你說話真好聽。”

不待對方應答，她晃晃頭，“抱歉，我現在腦袋有點暈，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嗎？”對方關切問。

“是這樣的，我之前在大街上被一個男人勒索，我很害怕，就跑了。大概是因為太害怕了，我記不太清楚過程?，F在我在一個封閉的地方里，能來救我嗎？”

“有辦法描述細節嗎？名字和身份信息可以說一下嗎？”

能隱約對面聽到敲擊鍵盤的動靜。

佐川未央不知怎的有些緊張，深呼吸后說，“我叫佐川未央，今年高一，十六歲，家住座間市北區琴浦街金源社區七棟三單元三零五，身份證號是......”

對方很快停止輸入，“那個，能描述一下你周邊的環境嗎？”

佐川未央打量著四周，不大確定道，“應該是廢棄工廠一類的地方吧。因為太黑了，我也不確定。對了，我不是被綁進來的......大概。雖然記不得具體情況，但我活動沒有受限。”

“這樣啊，那太好了?！睂Ψ胶芨吲d，“可以朝四周探索嗎？最后有記憶的地方是哪里？”

“好的好的，我想想......大概是那個奈半利町酒店附近？就是湯前街附近那個?！?

佐川未央說著往外走，她虛的厲害，雙腳發抖，“要我描述對方的樣子嗎？”

“如果可以的話，會對我們的搜尋工作起幫助。”

對方柔聲說，“不用勉強。你的安全最重要的。放心吧，警察很快就到。”

“不勉強，不勉強?！弊舸ㄎ囱霌u搖頭，“我現在其實挺安全的，你們也不用太急......至于他，他是個學生，然后大概有一米八？是短頭發，還有.....沒了，別的不確定?！?

“學生？”

“嗯，好像是不良少年？”

佐川未央吐槽，“也不知道這年頭為什么還有不良，姐姐你是警察，你見過的不良多嗎？”

“一般學生鬧事不會有人報警，我只見過一次，也不算不良......你是哪個學校的？”

“我是——”

佐川未央突然摔倒在地，手機滑出老遠一截，撞到墻壁上，正面朝上亮著。

......

“干?！?

痛楚將意識拉回現實，佐川未央站起來，右腿火辣辣的痛，伸手抹了一把，滿手是血。

她單腳站立，朝手機跳去，跳一步，就罵上一聲。

佐川未央來到手機前，一團漆黑怪異好巧不巧擋住了她。

漆黑有著近人的外形，即使在幽暗中，也能看到它臉上有幾個不斷移動著的深邃黑孔，異樣而驚悚。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跳著穿了過去，撿起手機。

屏幕碎的更厲害了，但漆黑的部分沒有增加。

佐川未央下意識滑動屏幕，鎖屏解除了，通話持續中......

她突然有點想笑，又說不清有什么好笑的。

“未央？佐川未央？”

抬起手機就能聽到焦急的呼喊。

佐川未央咬著嘴角，“我在，抱歉。剛才是我摔倒了，沒什么，有點大意?！?

“真的沒事嗎？”

“沒事，沒事。不過是摔了一跤?！?

佐川未央露出笑臉，雖然不會有人看到，“那個......姐姐，你的名字？”

電話那邊說，“我叫牙野燎子，直接叫我燎子就好哦?！?

“嗯，那就燎子姐吧。”

佐川未央靠墻坐下，右腿伸直，抬頭看向屋頂，“燎子姐，警察是要做體能訓練的吧？”

“上大學的時候是要的?！绷亲诱f。

“有跑步嗎？”佐川未央問。

“早上要起來晨跑?！绷亲诱f。

“......抱歉，頭有點暈?！?

佐川未央雙手抓住腦袋，低著頭，“我其實想說的是，之前被追著跑的時候覺得自己跑的好像非?？欤f不定比奧運冠軍還快呢。本來是想開個玩笑，但沒能說清楚......抱歉。”

“未央妹妹......你就那么不想麻煩別人嗎？”燎子問。

她嘴唇蠕動兩下，沉默了。

佐川未央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佐川未央并沒有把自己的經歷告訴細末裕子。

是裕子察覺到異常，偷偷跟蹤佐川未央，才發現的真相。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佐川未央沒有把自己的困擾告訴身邊的任何人，包括父母。

她只是自己去精神醫院看病，只是自己在網上尋找類似經歷，只是自己找辦法解決問題。

就算被問題解決了，也只是自己咽下去，什么也不說。

她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