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朔把投降專家發來的所有消息看完，桌上的牛奶已經涼了。

他喜歡喝不冷不熱的甜牛奶，大概是小時候跑奶站跑出來的習慣。

王朔朝牛腦里加了兩勺白糖，隨便攪拌兩下，不等溶解，便咕嚕嚕的喝了下去。

甜味在口腔中逸散。

舌尖攪拌帶來沙沙的摩擦感，絲絲甘甜不斷滲出，透過味蕾沖入大腦，簡直讓人顫抖。

王朔咽下白糖，從書包里翻出練習冊，一項項的做了起來。

尖子班在上學期便完成了高中的預訂課程。

接下來需要的是查缺補漏和確認發展方向。

王朔的同學中有接近一半的人，會在高二下學期提前一年申請高考。

那種為了照顧天資一般但勤奮好學的學生而設計的刁鉆題目，他們大多是做不出來的。

因此，他們必須從附加題中拿分。

附加題的學識屬于大學乃至研究生范疇，正常人沒能力兼顧所有科目。

除了數學和診治這種是幾乎每個專業都逃不開的內容。

學生必須在其它學科中確認自己的方向，朝更高難度鉆研，才能抹平差距。

王朔卻沒有提前高考的打算。

他肯定會申請，但只是為了提前體驗，并沒抱什么必勝的信念。

實際上，他并不理解同學們為什么都要提前高考。

雖然民間有提前高考更容易受到名校關注的說法。但翔太郎是否認的。

畢竟，現在的名校是以分數取人，并沒有什么面試或者雜技加分。

導師倒的確可能會因為你提前畢業，而對你有所關注。

但根據王朔的了解，大部分同學并不準備從事科研道路，大學畢業就工作。

王朔也曾詢問過絵美為什么要跳級。

繪美說是家里人的意思，她和同齡人也沒什么共同話題，便同意了。

王朔只能自己猜測，或許在大學里還存在一個提前高考鄙視正常高考的圈子。

這種說法他自己覺得不靠譜，但考慮到這里可是日出之地，有些事情他是真不懂。

*

王朔完成每日復習，吃了宵夜，洗了碗筷，正準備回房看書，卻被萬象拉住，

“陪我出去散步唄！”

兩人下了樓，此時已經九點多鐘，兩旁的路燈昏黃又亮眼，顯得有些寂寥。

王朔所在的小區旁邊就是一條河流，沿岸是繁盛的花園。夜間的林中滿是蚊蟲，就算夜跑的人也不喜歡往林子里鉆，萬象卻很喜歡在這種無人的小道上走走——讓王朔領著她。

最初的起因是某天萬象吃燒烤時插到了眼睛，雖然修復的很快，但眼睛卻一直難受。

王朔不得不帶著她去看醫生。

但當時萬象的情緒有些失控。

噸位降不下來，沒法乘坐交通工具，王朔也抱不動。

王朔只能讓她抱著自己走，路上遇到石坎或者轉彎啥的，就提醒著通過。兩人磕磕絆絆的走了兩公里，終于到了醫院。檢查結果是萬象拔竹簽的時候沒注意，有一小節留在了眼睛里。

王朔當時只覺得又麻煩又累，萬象卻覺得十分有趣。

從此之后，萬象便偶爾讓王朔帶著她這樣散步。

因為她的要求并不頻繁，也并不需要多長時間，王朔很樂意陪她多出門動動。

這么出門散步已經快一年了，雙方都已經熟悉對方走路的步調和節奏。

現在，即使不給萬象任何提示。

只要抓著王朔的手，她就能很平穩的走完河岸，大概2.5公里的距離。

河岸邊的風很冷，萬象穿的太少，冷的直哆嗦，便貼到王朔身上，拽著他朝前。

中途遇到三個在路燈下面搞將棋的老大爺。

萬象不懂將棋，但很喜歡聽拍板的聲音。

兩人在旁邊，萬象依舊閉著眼，王朔給她解釋規則。

兩位老爺子慢悠悠的下了一會，其中一位忽然拍了下大腿，拱手說，

“好啊！這棋好啊！佩服，是我輸了。”

對面那位拱拱手，樂呵呵說，“我足足準備了兩年，就是為了在死前打敗你！”

旁觀那位卻翻了個白眼，“準備兩年還要他讓你一個飛車？不丟人啊？”

剛才得意的那位依舊昂著頭，“讓又怎么了？你行么？你行么？你不行啊！”

萬象輕笑了兩聲，繼續朝前走。

夜間的樹木有股獨特的氣味，清新而冰冷，能讓人精神一振。

萬象嗅了嗅，說有點像烤土豆。

王朔猜測氣味應該與夜行昆蟲有關，至于烤土豆，大概是萬象嘴饞了。

果不其然，兩人又走了一截，萬象便睜開眼，說她真聞到味了。

兩人追過去一看，是家移動的小燒烤攤。

攤主是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男人，客人還不少，正忙得不亦樂乎。

王朔打量了攤位，見貼出了安全許可證，手機也能掃出編號來，便點了幾串魷魚雞胸烤土豆牛肉啥的，順道問了一句，“店主你什么時候來的啊？我住附近，以前沒見著你。”

攤主笑呵呵的說，“我也住這附近，上星期才開始做這個的。”

王朔哦了一聲，“出來創業？”

攤主笑著搖搖頭，“我小時候吧，間座市還很窮，別說什么電子設備，店鋪啊，街上連賣貨的都少，很多人還在用兌換券。那時候樓下有臺電視，我們幾家人就擠著看。人小，嘴饞，看到廣告里放燒店的廣告，想吃的在地上打滾，哭了好幾天。后來就一直想著，自己啥時候也能開個燒烤攤啥的。這不前個月嘛，甘杉月知道嗎？就一華人，一級煉金師，就那個搞燈泡的。最近晉級了，我買了她的股票，以后不愁吃了，就出來樂呵樂呵。”

在這個世界，煉金師都被視為人類的財富。

體現在經濟市場上就是。

煉金師能夠以個人的身份上市，將超凡力量和他所持有的技術折算為股份發售。

這與出售或租借力量不同。

煉金師的力量不會被買走，這只是一種融資手段，用于幫助煉金師進行項目研究。

投資者得到的是煉金師可能產出技術的對應持有權。

煉金師內部又分為六個權限等級，一最低，六最高。

煉金師晉級將帶來更多的超凡力量額度，一般還伴隨著新技術的研發成功。

股票自然會大漲。如果操作得當，的確有致富的可能。

王朔不知道甘杉月是誰，耐心的聽店主絮叨到他的牛肉烤好。

隨后，他趁萬象忙著恰肉，用手機搜了一下，發現是電磁領域的專家。

改進了磁共振無線充電技術，將安全范圍提高到了數十米，效率也有所提高。之前還跨學科合作研發了新型燈泡材料，提高了使用壽命，降低了損耗和材料價格。而煉金技術，或者說讓她被授予榮譽武裝的是參與了鋰電池的極限容量擴充，以及新型電容的研發。

王朔又翻了翻網絡評價，發現店主的確眼光獨到。

甘杉月是煉金師，但沒有主導研發的經驗，沒有獨立技術，在投資人眼中潛力不好。

雖然電池容量和電容都是很重要的技術突破，但由此晉級煉金師的不止她一人。

這兩個項目的主導者一個從二到三，一個從三到四，都比她更引人注目。

“股票啊……”

王朔不玩股票，只碰基金。

但他老爸玩，前世趕上了下崗潮后，老爸就靠股票養家，一干就是五六年。

在不虧就是大贏家的股票市場，一直堅挺到廠里叫他回去。

股票在王朔的印象里，就是起起伏伏的紅綠線條，幾秒間就是幾萬塊，刺激又驚險。

或許是因為老媽因為受不了忽好忽壞的消息鬧過一陣離婚，王朔一直覺得炒股不靠譜。

在生活觀念中也沒有繼承到老爹的冒險基因，更喜歡把穩的做事。

兩人解決了燒烤，準備回家。

萬象一拍腦袋，嚷嚷起要讓王朔感受一下被人引導的滋味。

王朔下意識的拒絕了，他閉上眼可是什么都聽不到的，相當于又聾又瞎，難度太大。

但他耐不住萬象糾纏，自己心里也有些好奇，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了。

閉上眼，世界寂靜又漆黑。

王朔深吸了口氣，右手與萬象十指相扣，頗為僵硬的抬腳，前踏。

最強烈的感受是不穩定。

人走路的過程就是不完全的連續跌倒，重心不斷的前后搖晃，即使明知道自己走在路上，摔倒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萬象也能拉住，但不安和恐懼依舊抑制不住的滋生膨化。

冰冷的風迎面吹來，皮膚起了層雞皮疙瘩。風中混合著各種氣息，有樹的味道，有河水的味道，有萬象發絲間洗發水的味道。總覺得自己走的非常快，心里有非常虛。

忽然，腳邊踩到了什么，不由得朝前傾倒。

萬象猛地將他拽穩，笑嘻嘻說，“感覺如何？”

王朔聽不到她在說什么，只感覺到萬象靠近自己。

呼吸的氣流撫摸皮膚，帶著絲絲暖意和潮濕。

他下意識的伸手捏住了萬象的手臂，嘴上說，“我忽然想起導盲犬了。”

萬象明知道現在的王朔聽不到，卻還是問，“為什么？”

“因為導盲犬是活著的工具。”王朔繼續朝前走，“雖然發揮的是工具的作用，但人沒法一開始就對生物抱有絕對的信任。就比如說現在，我明知道你不會害我，但還是害怕。”

“喂，你這認慫的也太快了吧？”萬象吐槽。

“害怕并不可恥，這是本能。”王朔說，“說起來，導盲犬是工作犬，和警犬一樣受到了嚴苛的訓練，它們應該能克服本能，不對你狂叫吧？”

“你想養狗？”萬象邊走邊問。

“如果可以的話。合格的工作犬很難申請，我改天問問有沒有那種被淘汰的。”王朔的步調逐漸恢復平緩，不再那么深一腳淺一腳，“你覺得呢？”

“我無所謂，能活就行。”

萬象說著下意識的一揮手，王朔嘩一下順著她的勁頭摔到了草叢里。

……

等萬象捂著笑到痛的肚子把王朔拉起來，他問了一句，“剛才是有車撞過來嗎？”

萬象先憋了一下，隨后格外癲狂的笑了出來，抱著一旁的樹撞了好一會。

*

明明是很熟悉的路卻覺得陌生。

明明是很短的路程卻覺得漫長。

黑暗似乎無邊無際，道路似乎永恒延伸。

忽然，萬象停了下來，雙手捏住他的臉，抬起他的頭。

王朔直覺的睜開眼。

第一眼以為是漫天星辰，否則曾會那么明亮醉人。

待視線恢復清晰，才發現原來是小區家家戶戶的燈光，有昏黃的，有白凈的，有耀眼的，有微弱的，它們凌亂的分布在夜里，從腳底蔓延到天際，仿佛星空被卷成圓柱。

王朔很快分辨出了自己親手裝的白熾燈。

那是七棟二單元左側的屋子。

那是他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