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沃克望著身后漸消云端的‘黑影’不禁長嘆了一口氣。“都給我加把勁兒嘍。”他朝身后的隊伍大聲吆喝，只換回幾道有氣無力的呻吟。

一群蓬頭垢面的男孩跟在其后，他們穿著一樣的灰色麻衣，步伐沉重而僵硬，長隊稀稀疏疏的向前就像一條蠕動的蚯蚓。其中大的不過十六、七歲，小的也有十四、五歲，背后都有一個大小不一的竹婁，上面捂著滿是泥漿的油布。

經過這半個月以來的連續趕路，他們終于趕在冰雪融化之前脫離了“世界之脊”的陰影。哪怕這條路老沃克已經領了三十多年，現在依舊有種解脫的感覺。它太高了，高到任何凡人在它面前，都不得不心生敬畏。

還好往下的道路逐漸好走了起來，原先茂密的叢林變成了低矮的灌木，四周的氣溫也開始逐漸升高。

老沃克差點都忘了現在還在夏天，他揉了揉衣角上的泥干。“可惜了。”看著已經有些白印的皮甲，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老了，這身皮甲還要留他那個不成器的孽子呢。眼下他的體力是越來越差，也不知道明年家族

在‘世界之脊’之下有著一片的野生的紅葡萄林。它們個頭不大，卻晶瑩剔透，以潔凈的高山雪水為飲，再加上那片特有黑色土地，用它釀造的葡萄酒，口感獨一無二。盧森家族每年此時都會派專人前去采摘，由于地處偏僻，全靠人力一路把它背回去。

這種盧森家族特產的‘猩紅魔力’，早在幾百年前就加入了那位殿下的貢品清單。由于供不應求的產量，趨之若鶩的貴族更是把它的味道吹上了天。當然一齊被吹上天的，還有它的價格，現在一加侖的量甚至能賣到一棟二層小樓的價錢，簡直前所未聞。

如果可以的話，艾倫真想把‘這棟小樓’向眼前這個家伙的腦袋砸去。

“怎么？不服氣？”眼前這個比自己起碼高了二十多公分的少年，正不屑的對他咧了咧嘴。艾倫只好將頭埋下，一副敢怒又不言的樣子。

他旁邊幾人似乎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隨即停下了腳步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路途本就枯燥乏味，能在閑暇之余增加稍許談資也算不錯。

哪怕像他這樣最底層的仆役都有三六九等之分。

眼前這個男孩名叫多溫，是盧森堡鐵匠的長子，十七歲卻有一米九幾的身高，一身黑壯的毽子肉。不管從哪個方便來看，在這群仆役中他絕對屬于最頂層的。何況這個夏末節一過，他就會收到烏瑟爾侍衛的推薦，穿上和老沃克一樣皮甲百葉裙，加入家族的侍衛隊。

他將皮袋中的水一飲而盡后，隨意的甩在艾倫的腳邊，表情不屑一顧。若不是為了這個石堡的名額，他才不會到這個偏僻的鄉下來吃苦。看著眼前這個鄉下小子憤怒但又膽怯的眼神，他才笑了起來，這才是螞蟻仰望大象的眼神才是。

“記好你自己的位置，鄉下佬。”他滿意的抹掉嘴角的水漬，留下這句話后揚長而去。周圍幾人見好戲都已散場，也跟著散了開來。

路途還要繼續，掉隊的人可沒有好果子吃。

只是沒人注意到，隨著人群散去艾倫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剛才的憤怒、膽怯完全消失于無蹤。他的心底甚至有些想笑，算上上一輩子自己已經三十多歲的了，還要陪這些幼稚的小鬼玩這樣炫武揚威游戲，還真是出奇的無聊呢！

他嘆了口濁氣，將地上的皮袋撿了起來。不知不覺，他已經徹底的融入了這里。已經變得不再逃避，不再彷徨，開始以‘艾倫’這個名字稱呼自己，這本是他上一輩子廝混夜店的‘小號’。

八年前，他的靈魂附身在這個被淹死的孩子身上。他大概七歲左右，全身赤裸，沒有任何的記憶，甚至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更別提金手指這東西了。如果不是被一個路過的獵戶所救，或許他也活不到現在。

“如果再死一次，能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就好了。”艾倫曾經這樣的想到，卻被獵戶大叔的故事給帶偏了。“人死過后靈魂都會回歸冥河，連諸神也不例外。”他總是喜歡在兩人睡覺前，講上這么一段荒誕離奇的故事。盡管當時他只聽懂一些簡單的部份，大叔的熱情卻依舊高漲。

就拿他們后面的‘世界之脊’來說，這座已經穿透云霄海拔超過一萬米的巨峰。在他的故事中，卻是一些遠古雪妖的家鄉。他說：“他們長生不朽且又兇殘不已，但凡見過他們的人都會被凍成冰塊，埋在冰窖之下做為存糧。”

艾倫當時就笑了，“那不是死無對癥了？”他卻耍起了無賴，“自然有人見過，估計是冰化后從里面跑出來的。”

或許深受上個世界“人與自然”的影響，艾倫認為自己是最接近真相的，他用著不太流利的通用語反駁道：“那里絕對是生命的禁區，血肉之軀可不能生存。”

大叔聽后大聲笑了起來，艾倫也跟著笑，他黑色的絡腮胡就像裂開了口一樣。

一陣罵罵咧咧的催促聲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老沃克已經解開了劍扣，來到了隊伍的最末端他要確保沒有掉隊的背簍。

環視四周，他們兩邊依然是沒有盡頭的灌木草叢以及越發刺耳的蟲吟。隨著夕陽漸落，一股濃稠的曠野之息鋪面而來，這里本是人跡罕至之地，這頭充滿野性的兇獸正隨著黑暗降臨而漸漸覺醒。一陣冷冽的晚風從他們背后襲來，艾倫不由得靈機一抖，

不久后他才知道，這世界的日月朝夕或許和原來相差無幾，但終究不是。大叔故事中的神靈、巨獸、以及那些不可思議之物，或許有故意夸張的嫌疑，但應該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

想到這里他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普通人，頂多腦子活一點。那些虛無縹緲的存在，對他而言實在太過于遙遠了。但他又不甘心，穿越的事都被他遇上了，怎么可能就這樣當一輩子的仆役。

“真累啊。”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身后的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似乎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現在想這些，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不時，前面終于響起那一陣熟悉的歡呼聲。“到了，到了。”這股神奇的力量讓行尸走肉般的眾人立刻煥發了全新的生機，艾倫也不例外。

他們終于趕在日落之前抵達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