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師兄，楚師兄，別睡了，醒醒！”

……誰？

“師兄，快醒醒！”

耳邊傳來少女的催促聲。

……是在，叫我嗎？

“楚師兄，快起來呀，下一場就到你了！”

楚河猛然驚醒，睜開眼睛。

小師妹的面孔，在視野中浮現而出。

“到……我了？”楚河用手支撐著地面坐起身，環顧四方，喃喃問道。

周圍席地而坐的師兄弟們，紛紛將視線投向楚河。

“當然了，下一場就到你了！”見楚河醒來，小師妹面現喜色，輕聲嗔道，“快上場吧。”

楚河甩了甩頭，清醒片刻，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隨著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也清楚地聽到了嘈雜的人聲，看見了一片片席地而坐的師兄弟，意識到了自己身處何處……

這里是「大鴻山」：「鴻山門」中州宗的山門所在地，也是「鴻山門」年度比武大會的現場。

每隔三年，「鴻山門」五大宗派的修行弟子們，都會從所屬各地趕到總部，以便在為時五天的比武大會中，與其他宗派的師兄弟們一決雌雄。

這聲勢浩大的比武大會，既是為了給七大宗派一個較量的機會、決定未來三年「鴻山門」的掌門宗派，更是為了給各宗派弟子一個檢驗三年來修煉進度的機會。

理論上，每個來到比武大會的弟子，都至少要上場比試一次。

楚河，也不例外。

千躲萬躲，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刻啊……

楚河站在原地伸了個懶腰，苦笑著想道，一股酸澀從喉頭泛起。

巨大的廣場上，「鴻山門」五大宗派的弟子身穿各自服飾，在廣場邊緣聚成了五堆；被他們團團圍住的廣場中央，則用青石筑起了一座兩米多高的比武臺。

上一場比武剛剛結束，比試雙方互相拱手致意后，便雙雙躍下比武臺。主持比武的門派長老，則依然留在臺上，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道：

“第一百三十四場，東林宗弟子陶慕林，勝，西川宗弟子王杉！”

長老的聲音經過真氣增幅，震耳欲聾。楚河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下一場，第一百三十五場，”長老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冊子，威嚴十足地環視全場，“中州宗弟子洛詩，對陣，南山宗弟子楚河！”

掌聲和嘈雜的議論聲宛如潮水，紛紛然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哎哎哎，這場好看了！”……

“洛詩對楚河哎！”……

“有意思！這么排陣，中州宗這是要和南山宗硬碰硬啊！”……

“三年前才交過手，今年這是來報仇來了？”……

……

人聲鼎沸。但對于楚河來說，嘈雜的議論聲，只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噪音罷了。這位二十歲少年的思緒，早已飄到了三年以前，甚至更遠——

“洛詩，很熟悉的名字啊……”楚河喃喃而語。

——“師兄、師兄！”

聲音傳來，打斷了楚河的回憶。

他回過頭來。

小師妹還坐在地上，滿臉關懷地仰視著楚河。

“我沒事。”楚河沖小師妹擠出一個笑容，但他心里清楚，這笑容太過勉強，甚至不能使自己心安，何況是小師妹。

“楚師兄，你的劍……”小師妹從身旁提起楚河的佩劍「龍淵」，雙手托到了他的面前。

楚河默默提起「龍淵」，解開縛劍的紅綾，將這柄陪伴自己十余年的寶劍負在了背后。

“謝謝。”楚河深深地看了小師妹一眼，轉回頭去，輕嘆道。

“師兄，加油……”小師妹細如蚊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令楚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也會因為別人的一句“加油”，而心頭一暖啊……

喧嘩聲漸漸隱沒，人們激昂的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正對著比武臺的另一邊，一個白色身影從中州宗陣中高高躍出，翩若驚鴻，在空中一個轉折，便輕飄飄落在了比武臺中央。

好久不見。楚河遙遙望著那白色倩影苦笑一聲，慢悠悠地走出南山宗的陣地，扶住比武臺旁的梯子，三步兩步爬上了比武臺。

比武臺上，對面的洛詩肌膚凝霜、白衣勝雪，滿頭青絲披垂而下，用她那雙清澈的眸子不悲不喜、不哀不怒地凝視著楚河。

比武臺下，如山如海的鴻山門人，興奮地將目光在楚河和洛詩之間轉來轉去。

“同門比武，點到即止，第一百三十五場，現在開始！”主持長老大聲宣布，縱身跳下了比武臺，將場地留給楚河與洛詩二人。

然而楚河和洛詩都沒有動，只是默默地對視著。仿佛是受到他們二人沉靜態度的感染，一股壓抑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廣場。

終于，洛詩輕輕低下頭，搭在她肩頭的發絲也隨之悠然滑下。

“楚河師兄，良久不見，小女子有禮了。”這位中州宗的少女劍客難得地露出謙卑姿態，向楚河襝衽為禮，她雪白的衣衫也隨之一陣沙沙作響。

“洛師妹，好久不見。”楚河輕輕點了點頭。

“楚河師兄，”洛詩抬起頭望著楚河，眼波流轉，“今日的洛詩，已經不是三年前的洛詩了。”

這不還是老樣子嘛。楚河忍不住微笑答道：“可惜了，洛師妹，今日的楚河，可還是當年的楚河。”

洛詩聞言先是一愣，然后舉起袖子，掩唇一陣輕笑。

他們兩人對話的音量極低，都只有對方可以聽見。比武臺下密密麻麻的鴻山門人見他們身形不動，只道這兩人仍在對峙，見洛詩忽然沒來由地舉袖而笑，俱都大感不解。

楚河注視著洛詩的如玉容顏，吸了口氣，緩緩從背后抽出寶劍「龍淵」，輕嘆道：“洛師妹，我們開始吧。”

“楚河師兄，失禮了。”洛詩也正色止住了笑，優雅地從腰間的劍鞘中，拔出了自己的長劍。

要開始了！見兩人拔劍，比武臺下的鴻山門人心中激動，一個個都伸直了脖子。

依照鴻山門慣例，年長者須后出手，將先手讓給師弟師妹。見楚河按規矩持劍不動，洛詩當仁不讓，清叱一聲，劍光一閃，身形驟起，離弦之箭般向楚河突刺而去。

此時的洛詩，哪里還有之前靜如處子的脫俗姿態？她嬌弱的軀體，仿佛都化成了一柄凌厲無比的飛劍，穿云破空，無堅不摧、無敵不克！

臺下的鴻山門人中不乏好手，自然識得，洛詩這一招乃是號稱鴻山劍法中“凌厲第一、迅捷第二”的起手式「青冥閃」！

這一招「青冥閃」乃是鴻山劍法中的高階招式，臺下的鴻山門弟子中，雖有不少人會用，但他們捫心自問，要做到洛詩這般凌厲非凡、卻又不露一絲殺氣，只怕十分為難。

后生可畏！鴻山門弟子們看著這個十八歲少女的颯沓飛影，眼神復雜。

“楚師兄，小心！”南山宗弟子們見洛詩劍勢凌厲，連忙朝臺上大喊。

只見楚河輕哼一聲，沖著疾馳而來的洛詩，不緊不慢地抬起長劍。

這是要干什么？眾人看著楚河，一口大氣也不敢喘：面對洛詩瞬發而至的劍氣，這楚河居然動作如此緩慢，怎一個托大了得？

眼看著洛詩的劍尖已經刺到楚河身前，南山宗弟子們正欲驚叫，便見楚河突然抬起手臂，長劍一揮。

天地瞬間變色。

臺下眾人只覺眼前劍光一陣閃爍，耳畔劍刃相擊的當當聲連綿不絕，等到定睛再看，卻見先前還勢如破竹的洛詩，已經被遠遠震飛到了空中，一身白衫也在風中搖曳不止——

而接下她這一招「青冥閃」的楚河，則風輕云淡地按劍而立，不曾移動半步。

楚河的身前，九個閃閃發亮的劍光圓圈還殘留在空中、猶未消去。

「風云九連環」！

這便是鴻山門五大絕技之一，號稱天下無招不可擋、無勢不可破，退盡一切侵攻之敵的守御絕劍！

就在短短的眨眼之間，楚河已足足在身前刺出了九九八十一劍，封死了身前的一切角度。

——而那九個閃爍的劍光圈，只不過是震古爍今的「風云九連環」，劍氣消散后留下的殘影罷了。

「青冥閃」又如何，照樣突不進這綿密至極、連環而出的單人劍陣！

洛詩的「青冥閃」固然引人驚嘆，但楚河的「風云九連環」，足以告訴在場的一切鴻山門劍修，劍道是存在天賦的，有的人即便窮盡一生之力，也不足以使出這絕世劍技的一分半毫！

整個廣場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陷入了恐怖的死寂。

直到被震入空中的洛詩，輕飄飄落回地面，人們才從「風云九連環」帶來的震驚中恢復過來，爆發出劇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楚河帶著歉意朝洛詩微一點頭，抖抖龍淵劍，隱蔽地活動了一下手腕。

饒是他的「風云九連環」已臻化境，但接下洛詩這一次突刺，也絕不像他人看到的那么簡單——

小丫頭，進步很快嘛……楚河望著洛詩，一絲微笑爬上嘴角。

“楚河師兄，”洛詩輕喘了幾口氣，挽起略顯散亂的鬢發，苦澀笑道，“好劍法。”

楚河搖了搖頭，長劍向身側一擺，身形先是一滯，隨即驟然而發，向洛詩突刺而去。

還是那一招「青冥閃」，不過換了個使用者！

若說洛詩的「青冥閃」，還只是一柄刺破云霄的天仙飛劍，楚河的「青冥閃」，則完完全全變成了開天辟地的盤古巨斧，一時間天地山川、江河萬物，都仿佛隨著這勢不可當的一劍，向著洛詩覆壓而去。

這已經不是劍技純熟與否的差異，而是劍道境界的差異！

天地萬物、水形山勢，都在這一刻化作了楚河的手中利刃！

即便是武學純熟的鴻山門長老，看著楚河的這一招「青冥閃」，也不禁悚然而驚——

如此強大的劍氣，仿佛連腳下的青石比武臺都足以劈作兩半，何況是洛詩這位身形嬌小的少女劍客？

南山宗楚河，果然不負盛名！

洛詩望著這排山倒海而來的磅礴劍氣，深吸一口氣，放下緊握長劍的右手，舉起左臂橫在胸前，輕聲嘆道：

“楚河師兄，劍道，我確實不如你……不過，還請你試一試小女子的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