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構成的飛頭蠻怨靈，懸浮在不遠處的半空中，一會兒靜止，一會兒又瘋狂旋轉起來，帶起洶涌的氣流，將客房中的器物攪成了一片狼藉。

不遠處，地板上被冥火燒出的那片焦黑周圍，冰霜正在漸漸融解。

楚河死死盯著怨靈，抖了抖手中的龍淵劍。

敵人不是一般的妖物飛頭蠻，而是其死后留下的怨念化身。這也就意味著，這團黑霧是沒有任何實質性肉體的。

如何才能消滅沒有肉體的妖靈？換作任何一個修行人，在沒有真元的情況下，這都是天方夜譚。

畢竟，刀劍這樣的物理力量，根本就對虛幻的靈體毫無作用。

不過，楚河畢竟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修行人，而是一位少年成名的鴻鈞劍圣。

沒有了真元，也只不過是去其一臂，要戰勝怨靈，楚河還有別的依仗！

杜鵑花一般艷紅的光輝，從龍淵劍的劍柄出驀然生出，沿著劍身一路流轉，最終在龍淵劍的鋒刃之上，凝結為薄如莎紙、銳利難當的赤紅氣刃。

這，便是當初在比武大會上，驚艷了鴻山門無數劍修的劍芒！

這劍芒不是真元，而是劍意與殺氣的凝結，更是證明高超劍道境界的不朽豐碑。

即使面對圍繞著飛頭蠻而燃燒的九幽冥火、面對仿佛要噬盡人間萬物的永恒黑暗，這抹紅艷艷的劍芒，仍然宛如寂夜中的明燈一般，穿透了重重黑霧！

此時，如果正好有一個旁觀者站在這間客房的窗外，那么，他將看到房間中涌動著無窮無盡的黑暗濃霧，但在濃霧中，又分明有一點赤紅的星火！

“來，試試我的劍芒吧。”

——楚河低喝一聲，長劍前刺！

剎那間，滿屋的黑霧盡數散去，只有一點紅光破霧而來，將整間屋子，映成了一片灼眼的紅色！

這當然不是劍芒的亮度有所變化，而是楚河的出劍實在太快，以至于那點劍芒帶出了無數分身殘影，照得滿室皆明、天下大白！

光芒還未消散，覆蓋著劍芒的龍淵劍刃，就已經直直刺進了黑霧人頭的臉頰。

——如果不是飛頭蠻的怨靈躲得夠快，楚河這一劍，本該直接刺進它的眉心！

——但饒是如此，那怨靈仍然發出了一聲凄厲刺耳的哀嚎，伴隨著一陣翻滾，在空中退后了一米有余。

是的，金鐵制成的長劍只能殺傷肉身，卻不能對付怨靈；正因如此，有些善于驅魔的修行人，喜好使用刻有符咒的桃木劍，借助木劍上的玄門正氣壓制怨靈。

但楚河不需要那么麻煩。

凝結著劍圣境界殺意的劍芒，就足以震懾天下妖魔宵小，甚至效果比起桃木劍只強不弱！

飛頭蠻妖靈這一退，并不是因為被龍淵劍的利刃割傷，而是被劍芒中蘊含著的凜冽殺氣、確確實實地破除了構成它身軀的邪穢黑霧！

楚河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盯著飛頭蠻的怨靈。

經過剛才這一劍，構成怨靈的黑霧，似乎顯得淡薄了許多。但是，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就此退卻——

怨靈一聲怒吼，九幽冥火再次從它口中射出！

上一次，它噴射的九幽冥火還只是簡單的一道直線；

但這次，冥火居然化為九股，宛如九只飛蛾一般，在空中盤旋侵襲而來。

楚河哼了一聲，劍芒到處，光輝閃動！

九個赤紅的劍芒光圈，瞬間在他身前閃現——

既然不需要顧忌是否會暴露身份，楚河可不忍心隱去「風云九連環」這招牌式的、氣勢非凡的九個光圈！

九股冥火，好似安排好了一般，恰恰分別鉆進了九個劍光圈中，瞬間消弭無蹤。

還沒等飛頭蠻再起攻勢，從最中間的那個劍光圈中，一條紅色光束驟然突出，向著飛頭蠻的眉心直直刺來！

——即便是鴻山門的劍修長老們，也很少有人知道，「風云九連環」不是純粹的守勢，在其劍勢之中，其實還隱藏著反擊之道！

「風云九連環」的每個劍光圈，可以是虛招，也可以是實招，每個劍光圈中，都有可能突然刺出一道銳利難當的「風破殘云」！

「風破殘云」本身，在鴻山門劍法中，并不屬于什么高深強大的劍招，但從「風云九連環」中突然暴起，勝就勝在出其不意、防不勝防！

據說，鴻山門的創始人在千年之前，就是靠這連消帶打的連招，驅除了七十二座山寨的賊人、為門派占據了大鴻山這片奠基之地。

而今日，在楚河的手中，「風破殘云」時隔千年，終于再現于世！

飛頭蠻的怨靈再強，終究只是蒙昧未開的妖物，又如何想得到，這連頂尖劍客都難以抵御的天外一劍？頓時，帶著紅色劍芒的龍淵劍，勢如破竹，刺入了它黑霧頭顱的眉心之中。

瞬間，滿屋子彌漫的黑霧，火紅的劍芒，飛頭蠻的怨靈，乃至挺劍前刺的楚河，都陷入了停滯。

飛頭蠻仿佛沒有想到自己，是怎么在一瞬之間被長劍穿透的。

它就那么呆滯在空中，漆黑的眼眸里，露出了一絲頗通人性的迷茫失措。

一切都停止在寂靜之中，直到飛頭蠻身后的墻壁上，驀然炸開一道深深的裂痕。

——那是楚河的劍氣，在穿透它的身軀之后，勢猶未止，劈在了客房的墻壁之上。

“抱歉，”楚河輕聲道，緊緊握著龍淵劍的劍柄，“安息吧。”

有那么一剎那，楚河不大明白，飛頭蠻黯淡的眼睛中，閃過的到底是什么。

是恐懼嗎？是仇恨嗎？是憤怒嗎？是……釋然嗎？

但隨即，那已經被長劍刺穿的頭顱，就豁然炸裂成一團不成形狀的黑霧，液體般沉沒到了地板之上，漸漸消隱無蹤。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回蕩在客房之中。

結束了？楚河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收劍入鞘。

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之前、束縛怨靈的那張黃紙符箓。

蛋黃色的符紙上，淡墨繪制的符文流轉自如，顯然出自名家之手。楚河盯著符箓端詳良久，終于發現了自己想要的線索——

在符箓的一角，墨跡沒來由地挽出了幾道波紋。

據楚河所知，只有一家門派的符修，會在符箓畫完后留下這種記號——

風云會。

我還沒找到你，你就來找我了？楚河盯著這張符箓，眼神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