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論劍
- 江湖伴鬼行
- 而今煙客
- 2399字
- 2019-04-27 20:48:22
乾州,下禾鎮。
天下九州之中,乾州居于東南,自古以來便是魚米豐茂、人杰地靈的富庶地帶,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諸大修行門派搶奪地盤的必爭之地。
盡管最初,江湖上「普陀宗」、「真武教」、「九鼎門」、「風云會」、「點蒼劍派」這五大門派,再加上數不清的「鴻山門」這樣的小型宗門,都有心想在乾州占據一片立錐之地,但最終,還是本就位于東南方的「真武教」與「風云會」近水樓臺,靠著多年的地利積累,成功在乾州扎下根基,擋住了外界覬覦的目光。
因此,如今的乾州修行界,正是「真武教」和「風云會」傾軋爭奪的戰場前線,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修行人,為了門派利益而喋血江湖。
然而,這些終究只是修行界的事情。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生活還是如往日一般,平靜而安詳。
而下禾鎮,這片遠離乾州中心的窮鄉僻壤,更是遠離塵世間的一切矛盾,仿佛一片外人從未涉足的桃源樂土。
居住在這里的淳樸百姓,日復一日地耕織種作、養兒育女,對于他們來說,修行人、門派,都不過是一些陌生的概念、距離他們的生活無比遙遠。
如果說,平日里下禾鎮的百姓有什么娛樂活動的話,那也只有在每天的勞作結束后,到鎮中心的「凌云酒家」喝上一碗兌水的米酒、聽往來的酒客說一點傳說掌故罷了。
「凌云酒家」,這是平靜的下禾鎮中,唯一熱鬧一點的地方。無論是外來的商賈、游俠,還是本地的工匠、農夫,都能在這個裝潢樸素、窗明幾凈的小酒館里,找到自己的一張座位。
而酒客中的善談者,也往往樂于與這些陌生人,分享自己的故事與見聞。
“話說天下武功,有拳腳、有刀劍、有棍棒、有暗器……但要說這諸般兵刃之中,最尊貴者,那一定非長劍莫屬!”
酒館里,一個形容粗豪的大漢灌下一碗酒,擦了擦嘴,大聲說道:“你們看這些往來的武者,帶刀的、帶棍的……這些都提不上臺面,唯有用劍的……嘿嘿,那才叫有氣派!”
「凌云酒家」中的酒客魚龍混雜,其中習武者也不在少數。
聽見大漢這么說,頓時便有一群不會用劍的武者義憤填膺,罵罵咧咧了起來。
唯有一位腰間佩劍的中年文士,坐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這位仁兄說的不錯。劍,兵中之王者也:它進可刺、退可格,攻可劈砍、守可架勢,變化多端,厲害無比!”
“一看老哥就是有見識的!過來聊聊如何?”大漢臉上寫滿了得遇知音的興奮,也不管周圍武者們群情激憤,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中年文士略一沉吟,捻須點了點頭,端著自己的一碟花生米,提著酒壺,大搖大擺地踱過去,坐到了大漢身邊。
“老哥,想不到在這種鬼地方,還能遇見你這么懂行的人!”大漢用力拍了拍中年文士的肩膀,差點把對方從長凳上打下來,“我得敬你一杯!”
中年文士訕笑著點點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娘的,這酒不夠勁。”大漢灌完一碗酒,遺憾地搖搖頭,“下禾鎮這鬼地方,要什么什么沒有……剛才說到劍,在這鬼地方,老子還真的一把好劍都沒有見過!”
中年文士懷疑地端詳了一下大漢粗獷的面容,疑惑道:
“閣下還懂鑒賞寶劍?”
“鑒賞談不上,但這么多年下來,劍的好歹還是看得出來的!”大漢拍了拍胸脯,“給我一柄劍,只要看一眼劍刃,我就能大概說出它的鍛造工藝、是否出自名家之手!”
“厲害!”中年文士顯然并沒有相信大漢的自夸,言不由衷地捧了一句。
圍在周圍的武者們見這兩人聊了起來,雖然有心找茬、教訓一下貶低其他兵刃的大漢,但也不愿多生事端,不一會就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這位仁兄,我不懂兵器,想問你一句,”中年文士嚼了幾粒花生米,舉杯問道,“你這一生中,見過的最好的劍,到底是哪一柄?
大漢聽了問題,沉吟許久,終于搖頭道:“老哥,你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了。人們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在兵器這個領域,又哪能簡單地評出一個第一?有的劍重量平衡,有的劍力大招沉,有的劍雕飾華麗,有的劍鋒利無比……每一柄劍,都像是一個女人,老哥,你能從許多各有風姿的美女里,找出一個‘最漂亮’的嗎?”
這話倒也有理。文士聽了,一邊抿著酒一邊點了點頭。
“——不過呀,”大漢忽然話鋒一轉,“別說尋常百姓了,就連我們練武的武者,很可能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柄真正的好劍!因為,最好的劍不是由爐火鍛造而成,而是用修行人的真元之火鑄就!”
“修行人?”文士眉頭一皺:對于他們這種普通百姓來說,修行人這個概念,還是太過高高在上了。
“沒錯!我們武者修煉的只是內力,而修行人則更進一步,在體內凝練真元,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大漢拍了拍腿,“尋常的爐火,鑄出的只是凡劍;而只有用真元之火鍛造的,那才叫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神劍!只可惜,這種真元鑄就的神劍,往往只在修行門派中傳播,幾乎不可能來到尋常人世……”
說到遺憾處,大漢搖了搖頭,又神色痛苦地悶了口酒:
“我這輩子,說起來見過不少修行人,可是神劍,卻也僅僅見過一把,那還是和一個修行人話語投機,才好不容易求他讓我看上一看的……這輩子,如果能讓我再見一次修行人的神劍,我……我……”
大漢哽咽了幾聲,借著酒勁嚎道:
“……我就是死了也愿意啊!”
這一聲驚天動地,嚇得「凌云酒家」的客人紛紛側目。中年文士大感窘迫,正要安慰一下大漢,卻聽到身后有人帶著笑意道:
“兩位,剛才聽你們聊寶劍聊了許久,不知又能否看一看,我這柄劍怎么樣呀?”
中年文士急忙回頭。
眼前,一個青衣黑發、劍眉星目的英俊少年正微笑而立。少年的手里,一柄刃泛流光的青鋒長劍已然出鞘,劍芒閃爍之處,就連窗口射入的日光,都仿佛被奪去了光彩。
“喂。”中年文士盯著少年和長劍,一動也不敢動,隱蔽地用手指戳了戳大漢。
大漢卻并沒有回應。
文士疑惑地轉過頭,然后無比震驚地發現,剛才還嚎啕大哭、丑態盡出的大漢,此時已經死死盯住了少年手中的長劍,臉上更是一副活見了鬼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千古奇觀。
良久,呆若木雞的大漢才揉揉眼睛、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這劍……這……你、你到底是誰!”
“這劍嗎?它是我用慣的佩劍,已經跟了我好些年啦。”少年呵呵笑道,“至于我嘛……”
他沖著文士和大漢狡黠地眨眨眼,微笑道:
“……我,只是一介普通修行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