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階功法，能有什么好處？

楚河修行十余載，可卻從來沒聽說過如此奇特的謬論！

“小子，你先告訴我，高階功法強在哪里？”賀鬼頭瞥了楚河一眼，搖頭晃腦地道，“為什么同樣的修行人，使用高階功法，就要勝過低階功法百倍？”

這么簡單的問題，拿去問人間境的小孩子還差不多！楚河搖搖頭，道：

“那自然是因為，高階功法往往有獨特而精妙的運功方法，可以提高運轉真元的效率；因此，同樣的修行人、同樣的真元強度，如果用的是高階功法，那么威力要遠遠高出低階功法。”

“你說的不錯，”賀鬼頭捻須微笑道，“高階功法之所以強，就在于對真元的運使更加精妙細微，也正因如此，越高階的功法，越需要修行人提高對真元的操控力！”

這些道理，十幾年前就聽師父說過了……

然后呢？楚河懷疑地瞪著面前這個裝神弄鬼的老前輩。

“小子，我告訴你，別看真元說起來神奇威風，其實它乃是這世界上，最聽話的一種能量！”賀鬼頭大有深意地戳了戳楚河的胸口，“因為修行人的每一分真元，都是親自從天地靈氣中凝練得來，如同自己的子嗣一般，運使起來自然如臂使指——唯有如此，才能支撐住高階功法的運轉！”

他頓了頓，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可是小子，修羅鬼的業火，又不是你自己的真元！”

業火不是真元！

賀鬼頭的話，宛若一道驚雷，瞬間在楚河腦中炸開！

自從被修羅鬼附身之后，他每次運功時，真元都會被修羅鬼化為紅蓮業火；緊接著，這股紅蓮業火就會失去控制，在楚河體內橫沖直撞、噴薄而出，而楚河自己的意識，也會隨之淪陷。

楚河一直在問自己，這是為什么。

難道真的就沒有一種方法，控制住體內暴走的業火嗎？

直到今天，他才終于從賀鬼頭那里，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業火不是真元！

暴烈的紅蓮業火，乃是來自于修羅鬼的煉獄之力，而非修行人自家出產、根正苗紅的道法真元！它又怎么可能像真元一樣，聽從修行人那些纖毫畢至的精奧指揮？

試圖用精微的修行功法去駕馭業火，就好比讓一位騎術高超、但是力氣不足的嬌弱少女，去制服一匹奔騰不已的暴烈駿馬。

這時候，騎手真正需要的，不是多么高超精妙的技術，而是先要有足夠的力氣——

這時候，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才是真正的對癥良藥！

而對于一個修行人來說，簡單粗暴的壯漢，指的自然是那些沒有多少花俏、但勝在直接的低階功法。

只要運轉能量的方式夠簡單直接，說不定，暴烈的修羅業火，也能夠像是真元一樣加以利用！

楚河低頭望著手中的那部「氣刃斬」，一股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

“懂啦？”見楚河陷入沉思，賀鬼頭微笑著看向了他。

楚河沒有回答，而是將手伸向腰間。

即使明月高懸，即使星羅棋布，但驟然出鞘的龍淵寶劍，仍然奪去了世間萬物的光彩。

“前輩，我要試一試。”楚河手握長劍，沉聲道。

他語氣沉穩，但微微顫抖的持劍之手，仍然暴露了這位年輕劍圣內心的激動之情。

賀鬼頭識趣地點點頭，退開幾步，給楚河讓出了空間。

楚河深吸一口氣，雙手握劍，低喝一聲！

養生境小成的道法真元，轟然涌出丹田氣海，甫一進入經脈，就瞬間化作了熾熱的修羅業火！

「氣刃斬」中記載的簡單的運氣方式，在楚河腦中快速流過。他緊咬牙關，凝神運功，頓時，業火就在他的驅使之下，緩慢但又確鑿無疑地沿著他的手臂，流向了手中的龍淵劍。

一聲大喝，一弧劍光，萬籟俱寂，天下皆紅。

黑紅交織、令人望之生畏的紅蓮業火，從龍淵劍上，驟然噴出！

這業火是如此熾熱，以至于它只是快速流過龍淵劍，就已經將這柄寶劍的劍身，燙成了灼眼的通紅！

同樣的業火，曾在當日的比武大會上，硬生生沖散了歐陽泓業的「巽天無極手」、擊敗了這位帝王境的修行大師！

只不過，今日的業火，不再是不受控制的鬼神怒火，而是楚河馭使下的人間偉力！

帶著修羅怨念的業火，剛一離開龍淵劍，就化成一道月牙形的火刃，向前方激射而去！凡是這道火刃過處，不論多么粗壯剛硬的竹木，都會瞬間炸裂、變成滿地燃燒的黑炭！

簡單的一道「氣刃斬」，就這么在茂密的竹林中，斬出了一道寬約五米、長達二十丈的漆黑劍痕，宛若遼闊大地上，一道被劈開的恐怖傷口！

是的，「氣刃斬」只是不入流的初階二級功法；

但只要把運轉功法所用的真元換成修羅業火，其威力，又何止百倍？

楚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眼前漆黑一片、夾雜著火苗和青煙的劍痕，又看看手中仍然通體赤紅、散發著熱量的龍淵劍。

體內殘留的業火，仍然在不知疲倦地橫沖直撞，仿佛想要絞斷他的全身經脈……

但這些，都無所謂了。

他，楚河，兩年來第一次，拿回了屬于、甚至超越修行人的那股力量！

楚河有點想哭，但眼中分明沒有淚水。

“小子？小子？你沒事吧……”

——賀鬼頭的聲音，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全身都好像被撕裂一般，痛苦萬分；但楚河又分明覺得，自己的肉體正變得愈發輕盈，仿佛正在飛升前往另一個世界……

——眼前劍痕的漆黑色，漸漸在視野中彌漫開來。

……

……

……

紅色。滿目耀眼的紅色。

那是天空的顏色嗎？那是烈火的顏色嗎？那是鮮血的顏色嗎？

一切，已經分辨不清。

他只能辨認出，他自己，正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一面面殘旗，插在累累尸骨間。它們，都已經被染成了血色，以至于無法區分，到底曾屬于哪個陣營。

他抖抖手中浸潤著鮮血的雙劍，茫然抬起頭。

今日的天空，也是血紅色的天空。

今日的夕陽，也是血紅色的夕陽。

今日的人間，也是，血紅色的人間。

他舉起右手中的劍，卻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宣告勝利嗎？

是想懺悔罪行嗎？

是想詛咒那戲弄蒼生的上天與神明嗎？

——他不知道，于是又把手放了下來。

他張開嘴，向著這片沒有任何生靈殘留的荒涼戰場，用盡全力大吼著：

“王！吾乃汝之將帥，吾乃汝之仇讎，吾乃背負萬千殺孽罪業之人——！吾，即是「修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