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總如影隨形，一動不動地呆在黑暗中胡思亂想，漸成習慣。

雜亂無章的色彩彌漫在眼前，閉上眼睛，大紅，粉綠，湛藍，銀灰等色塊如雨滴砸落地面一般，四濺而開，各種全無軌跡可言的線條亂舞著，興許是上班時天天對著電腦調色形成的視覺習慣還未消退，沒想到這習慣偏偏在她失眠的時候，跑出來作祟。

對于夜晚，江秋柔又愛又恨，愛它可吞噬一切，掩蓋一切，恨它總叫她常常深陷一片寂靜中輾轉難眠，被冗長的夢境魘住。人們大多往往最喜歡一天之中的哪個時段？江秋柔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百無聊賴的想。對她而言，暮色四合的黃昏最美不過，那個時候衣著光鮮的上班族，都神色疲累地等班車回家；退休的老太太趁著傍晚菜便宜，專門跑到菜市場買一兩樣；街邊的商販情緒高漲地張羅著布置小攤，屬于他們的時間才剛剛開始……無論白天人們如何修飾自己，到了傍晚多少都會卸下帶了一整天的面具，透一口氣，而她能輕易嗅到漂浮在空中的真實氣息。

躲在角落看人來人往也是件頗有意思的事。九年前養成這個習慣后，就像上癮般再沒有戒掉過。置身事外地觀察別人欣喜，她也會欣喜，看到被人傷悲，她會更加沉默，世上雖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能做到理解也算不易。就像她，開始漸漸理解了父親。

墻上掛鐘的“嘀嗒”聲有節奏地響著，為沉寂的周遭稍微增加些生氣，只是這聲響扯拉出更加清醒的狀態。不知道瞪了天花板幾個世紀，忽然想到明天還有一堆設計稿要出，睡意變得更加無影蹤，在枕頭下摸到手機打出“你睡了么？”后，翻著長長的通訊錄，卻不知道該發給誰。對著手機屏幕靜止了幾分鐘后，江秋柔輕嘆著把手機關掉，翻身下床開燈，隨便撿起一本厚厚的雜志胡亂地翻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傳來“沙沙”聲，她起身拉開窗簾，依稀看到昏黃的路燈下有個環衛工人在掃路邊落葉，瞄了一眼掛鐘，已然凌晨四點，四下一片寂靜，映襯地那“沙沙”聲格外明晰。樓下泛著昏黃光暈的路燈，好似城市困倦的眼，視野盡頭的天際線發出朦朧的光——天快亮了！一位曾在哈爾濱待過的長輩，昔年告訴年幼的江秋柔，哈爾濱從凌晨三點多就開始漸亮，她一直不信，凌晨三點，夜晚才過了一半吧！這么早就亮了，真讓人難以置信。

魚缸里的魚兒們都靜靜地，應該也都在夢中，只有打氧器時不時地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說來也怪，在窗邊倚了一會兒，眼皮竟漸漸重了起來，江秋柔打了一聲哈欠，又留戀的望了一下遠方，才拉上窗簾爬上床。

像往常一樣，又做了一個比電影情節還結構緊湊的夢，夢中的自己，永遠是故事的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