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的紅色，金色的刺線沿著邊勾出一朵朵牡丹花，有盛開的嬌艷，有花苞的羞澀，一朵朵綻放在紅色的大床上，紅，紅的滴血，紅的喜慶，枕頭上繡著金色的兩個大字，為了看清，他挨的更近，直到用手摸到凸起的字眼，才覺得真實、安心，拿過枕頭擁在懷里，酒精的作用已經上來，他的感官仍舊清晰，就連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也絲毫不差的聽進耳里，動了動身體，讓自己更加陷進床鋪里，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什么香味，有一瞬間的眩暈，他似乎在黑暗里看見那個人在霧中笑著緩緩的朝他走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眼睛迅速坐起，張開雙臂，空蕩蕩的都是空氣，他的手穿過她的身體，影像消失，黑暗里透出一絲光線，是窗外的光透過窗簾照了進來，他又重重的躺了回去，右手虛握成拳，覆蓋在眼睛上，意識明明已經開始模糊，他的耳邊卻響起一道細柔的女聲，輕柔里帶著俏皮。

“木頭，下個星期的政法考試你要給我劃重點。”

“木頭，一共七個蝦丸，我三個，你四個。”

“木頭，等我去看看我媽媽，回來我們就結婚……”聲音到這里戛然而止，似是被什么東西磕了一下，發生冗長的一聲尖叫，他咻的睜開眼，漆黑的眼望著滿室的黑暗，毫無焦距，伸手摸索著夠到床頭的臺燈，“啪”的一聲，頭頂璀璨的歐式吊燈忽然亮開，有片刻的不適應，眨了幾下眼睛，怔怔的望著滿床的紅色，紅的刺眼，手指在金線上不斷的摩挲，嬌艷的牡丹綻放在手掌心，眼前驀地閃過一張臉，他來不及抓住，影像已經閃去，他踉踉蹌蹌的走向窗邊，拉開窗簾，屋外的雨聲更大，雨絲被風吹的晃悠，改變了原始的方向，他望著雨簾，思緒漸遠，酒精麻痹了神經，所有的感官漸漸遠去，靠著窗戶慢慢坐下來，恍惚中又聽見一聲“木頭。”

w市靠海，屬于海邊城市，每到夜晚海景格外的美麗，迷人，為此吸引了大批的游客和開發商，而w市最有名氣的私人會所也坐落在此處，站在樓上便可將整個海景收入眼底。

夜深的靜謐，點點細碎的光火跳躍在海面上，游輪停泊在岸邊，歐式的窗戶里亮著燈光，里面傳來男人高昂激動的說話聲。

“在打一圈子，老子還就不信今天運氣這么背。”單凌揚一把放倒面前的牌，點了根煙罵罵捏捏，駱峰撇了眼，向后仰操了聲，“你他媽還真是背到家，霉手去洗洗在來。”

單凌揚不信邪，和牌后又打了一圈子，還是那個爛牌，坐在他對面的程非也忍不住揶揄：“我看你最近運氣差的爆表，聽聞前兩天被一個妹妹甩了，看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看的開的很，小爺我至于為了一個女人作繭自縛，你們先玩著，我去洗洗手來，就不信一晚上都背。”

單凌揚一走，就變成三缺一，駱峰朝坐在包間里面的顧景牧喊了聲。

顧景牧側頭淡淡的瞥了眼，黑而濃的眉頭漫不經心的一挑，低沉的嗓音穿透過低迷的慢搖：“書銳，你去。”

林書銳正和一個公主玩猜拳，玩的正高興，被人踢了一腳，回頭程非也朝他喊，抹不開只好擱下公主坐上了桌子。

“兄弟對不住了，等會走的時候哥哥給你找個好的。”在場的都是男的，聽見駱峰這么說，也都呵呵笑了出來，林書銳臉一綠，嘴角噙著笑的扔了個三條出去：“兄弟我看上去這么缺女人？”

“這不是過意不去，那個小曼聽媽媽桑說是個雛兒，給顧大也不錯。”

大家的視線自然的轉了過去，小曼坐在顧景牧旁邊，清純的像只小鹿，手里端著兩杯紅酒，身子有技術的側傾，秀出她誘人的身材，程非唯恐天下不亂的吹了聲口哨，林書銳利索的摸了張牌回來，不正經的嬉笑，指指那邊：“要不我們今天打個賭？”

“賭什么？”

顧景牧目光幽長，陷在沙發里，黑白分明的眼珠輕微的轉動，低垂下來，沉靜的面容如被月光打磨過，側頭瞥了眼身旁喋喋不休的女人，年紀不大，一雙眸子如小鹿般清純，嘴一張一合，呼出的熱氣打在他的頸子上，不動聲色的向后仰了仰，目光觸及到不遠處看客般的幾個男人，扯了下嘴角，伸手接過女人手里的紅酒一口飲盡，手里捏著空杯子把玩著。

“多大了？”

“21。”

“唔，自愿來這里？”

女人低頭咬了咬唇：“嗯，我需要錢。”

顧景牧不在說話，左手自然的垂在身側，右手端著高腳杯，緊抿著的唇線帶著幾分嚴肅，女人也不敢說話，只是又將他的高腳杯滿上，濃厚的酒香在屋子里彌漫，和煙味混在一起，駱峰甩了一張小鳥出來，食指點了兩下撣掉煙蒂，“顧大都修身養性這么久了，怎么也沒個消息？”

林書銳“呵”了聲，扔了個九條出去：“瞎操心什么啊！”

“我這不是熱心腸，總得為兄弟的終身幸福著想，前兩天還有人托我介紹。”

“得了吧，沒自個收了，哈，顧大今天有情況。”

程非眉頭抬抬，示意他們看過去，顧景牧一手臂彎里掛著件西裝，另一只手被小曼挽著，兩人低頭不知道說些什么，林書銳瞪大眼，吐掉嘴里的果殼，噓了聲從褲兜里掏了串鑰匙扔在桌上：“顧大今天是開竅了，也難得輸你們一回。”

程非切了聲，喜滋滋的把車鑰匙裝進口袋，不忘記揶揄：“要不要我晚上順便送你回去。”

“晦氣。”

單凌揚急匆匆的洗了手回來，正好和出去的顧景牧撞個正臉，驚訝的瞥了眼他臂彎里的女人，意味深長的笑笑，顧景牧點點頭，帶著女人出去。

下了游輪，顧景牧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的大樹下，流線型的車身被路邊的燈光一照，更加的低調奢華，還未走近，從車子里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安人，恭恭敬敬的叫了聲顧先生，然后拉開后座的門。

“住在哪里？”

上車之后，顧景牧就放開了她，自顧的閉眼，整個身子靠在黑色的座椅里，黑色的外套擱在身旁，上面的袖扣熠熠生輝，車子里的冷氣開的很足，并無一點聲音，她看著他半隱在光線里的側臉，慢慢的移動身體。

“就在前面的路口讓我下去吧，我還有點事情。”

顧景牧并無太多的話，不在看她，吩咐司機在前面的路口讓她下車。

車廂里飄著淡淡的香水味，不知是什么香味，他降下玻璃窗，讓夜晚的風灌進車里，因為是夏天，即使是夜晚，風里依舊沒有絲毫的涼氣，熱熱的風吹在臉上，前面是冗長的紅燈，司機回頭：“顧先生，去香樟園？”

顧景牧升起車窗，揉了揉眉心：“去頤景苑。”

***

星期一，剛經歷過周末的歡愉，還沒緩過來，以至于每個周一都是一場兵荒馬亂，出門前忘記帶手機，以至于導致最后遲到，律師事務所早上并無例會，急匆匆打完卡，看著上面的時間，已經遲到五分鐘。

“子衿，快點進去。”

跟她同時期進來的何昕著急的指指里面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半掩著，她抖擻精神整理了下衣服，做好了視死如歸的心情，不用猜想也知道推開那扇半掩著的門，桌子后面坐著的西裝筆挺的男人，會是什么樣的表情和話語。

“進來。”

男人低沉的聲音里夾雜著少許的不悅，這是顏子衿觀察這么久得出的結論，當他助理的時間說長不長，但為了讓自己過的舒服，觀察上司的臉色行事是相當有必要的。

得到他的允許，顏子衿吸了口氣輕巧的推開門，恭恭敬敬的站在離他辦公桌一米半的地方，從她的視線看過去，男人伏案工作，低垂著頭，碎發自然的掉下來，遮住點點的眉宇，更是將他眼底的情緒掩藏的十分好。

他不說話，她也干站著，也不說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等過了將近五分鐘，他才合上卷宗，抬頭看向她。

“資料都準備好了？”

“嗯，準備好了。”她其實對他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從進來的第一天，將她好好的從律師變為助理，換做是誰都高興不起來吧，而且每天還要被他陰陽怪氣的脾氣折磨，估計在待下去，她都要提早更年期了。

“拿進來我看看。”

顧景牧修長的手指轉著手里的鋼筆，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十分的整齊干凈，一如他這個人。

顏子衿很快將明天出庭的資料拿給他過目，雖然對他的倨傲冷漠不是很滿意，但顧景牧在律師界的口碑素來極好，幾乎沒敗訴過，連帶著恒都事務所在圈子里的地位也不斷上升，而他的脾氣，據說也越來越怪，聽前輩們說，他以前很好相與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顏子衿把這個歸結為是他更年期提早來了，三十歲出頭的單身男人，誰知道是不是心理、身體壓抑太久了。

顧景牧淡淡的瞥了眼她，翻閱手里的資料，眉頭自然的蹙起，她的心也跟著大起大落，果然不負眾望，資料被他拍在桌子上，他的右手習慣性的虛握成拳擱在桌子上，指著那份剛才被他拍在桌子上的資料：“重新在做一份，遠遠達不到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