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就這樣吧,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偶爾間,又無法壓住心底無聲的咆哮聲。
從法院出來,顏子衿一直沉浸在剛才那場爭鋒相對的唇戰里,心情久久的不能平靜,一路上嘰嘰喳喳,顧景牧偶爾搭一句,大多數時候都是靜靜的聽著她說話,車子駛過減速帶,震了一下,她的手機從上衣口袋里滑落在座椅上,正好掉在他手邊,顧景牧伸手拿過,盯著手機背面上貼著的卡通人物,淺笑的嘴角沉了下來。
“顏子衿,顧景逸是我弟弟。”
她不懂他為何忽然這么說,顧景逸和他是兄弟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同父異母的弟弟。”顧景牧緊接著又開口,語氣似是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太淡薄。
“哦。”同父異母,顧家在w市是名門望族,豪門的那點事情,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幾個版本,她在腦子里腦補了幾個版本,都覺得太狗血,不禁有點同情起顧景牧來。
“若是你和顧景逸在一起,以后還要叫我一聲大哥。”顧景牧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說話的唇也緊抿著,她不可能還不懂他的意思。
只聽見她急急地辯駁:“我跟他只是朋友,顧律師想多了。”他驀地松了口氣,語氣不自覺的變得愉快起來,發現自己的變化,又覺得氣餒,像個孩子般的別扭。
“既然你還沒有男朋友,不如我們試試吧。”
車廂里靜了幾秒,顏子衿有一瞬間覺得是自己幻聽了,神情恍惚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去看的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明亮,如冬天寒夜里的一輪皎潔的明月,她的臉慢慢的紅起來,呼吸急促,卡在嗓子里的話卡的她咳咳了幾聲,又聽見他說:“你可以考慮考慮,不用這么急著回答。”
顧景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并沒有收回,將她的一言一行全部落入眼底,伸手將她抓著衣角的手松開,理好衣服,指腹淡淡的溫度擦過她的手背,細小的電流從身體里竄起來,沖擊著心臟,莫名的熟悉感。
“我自己來吧。”
只說了這么句,扭過頭看著車窗外,在顧景牧看來,她是緊張了,每次緊張的時候都坐的端正筆直,像小學生,他對著車窗外的嘴角不自覺的彎起,過了一會又沉了下來。
從法院回事務所的距離并不是很遠,若不遇上堵車,半小時就到了,很不巧今天遇上了堵車,前面出了交通事故。
車子排了長長的一條,慢慢的移動,司機在前面低低的發了句牢騷,看狀況還不知道堵多久。
顧景牧靠在座椅里,時而漫不經心的看眼車窗外慢慢移動的車流,和她急吼吼的狀態形成鮮明的對比,顏子衿揉了揉下巴,被告白的是自己,她干嘛覺得緊張和尷尬,那個人不該是他嗎?
悄悄側頭瞥了眼他,側臉的弧度利落,嘴角上似是掛著一抹笑,又似是沒有表情,眼睛眨了下,她以為他要扭頭,立馬轉了視線,端正的看著前方。
不一會聽見他在打電話,那頭估摸著是林書銳,簡單的說了幾句,然后掛了電話。
“下車吧。”
“啊?”
顧景牧打開車門,看了眼外面,直接下車,回身朝她伸出右手,她望著面前修長干凈的大手,恍惚間已經搭了上去,任他拉著她下車,他的手溫暖干燥,而她的手冰涼,感覺到他微微的收緊,指尖并攏,跟隨著他穿過車子,走到了人行道上,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不僅路上車多,人行道上的人也多,他們走在人群里,顏子衿望著他們交握的手,正苦惱怎么掙扎開時,他已經先一步松開,大手淺插在口袋里,一切都進退適宜。
“先吃飯,吃完飯在回去。”
顧景牧一向都是言簡意賅的,讓她不禁皺眉,這個剛才跟她提出交往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們現在的關系又該如何處理。
“去吃火鍋吧,就當作是慶祝顧律師今天贏了案子。”她指著前面的一家火鍋店,是w市口碑不錯的一家火鍋店,光是在w市就有不少家分店。
他們剛進去就有服務員詢問他們幾位,然后在二樓找了一個位置,靠著最里側的盆栽,旁邊有個大柱子,正好擋住樓梯口的視線,頭頂是盞橘色的罩燈,隱隱綽綽,明亮了視線。
“鴛鴦鍋底,醬料三份。”
她看著菜單,聽見顧景牧對著服務員說話,三份?
“喝酸奶還是果汁?”這次顧景牧是在跟她說話,她正猶豫是選擇哪個,又聽見他說兩樣各拿一份。
顏子衿忽然有種跟著家長出來吃飯的感覺,一切都被照顧的妥妥當當,絲毫不用她擔心什么,天生反骨的性子開始跑出來,“不用了,來罐可樂,百事可樂。”
顧景牧眉頭蹙了一下,很快恢復:“就聽她的吧。”
服務員狐疑的看了眼他們,在紙上記下,很快走了,剛才有勇氣反駁他,現在只剩下他們倆面對面,一瞬間心頭襲上莫名的尷尬,強撐著傲氣的扭頭。
這一幕在顧景牧看來自然是熟悉的,扯了下嘴角,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將她面前的杯子滿上,大麥茶的香氣在空氣里彌漫,喉嚨并不干,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她端起來一口飲盡,喝的太猛,被嗆到,一只修長的大手遞過來一張手帕,奇葩的是上面還有一只叮當貓,顧大律師好這一口!!!
“不用了,我沒事。”
她拍著胸口止了咳嗽,顧景牧收回手帕放回口袋后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等他高大的身軀消失在視線里,她又重新倒了一杯大麥茶,一口一口慢慢的抿著。
吃完火鍋從店里出來已經將近一點,他們走了一條街才打到車從另一條路回了事務所,剛從電梯下來,何昕急匆匆的過來:“子衿,休息室里有位帥哥找你哦,來了好一會了,你快去看看。”
顧景牧走在她前面,聞言腳步頓了下,回頭看了她一眼后加快腳步離開,那一眼里面包含的東西太多,以至于她沒領悟到,疑惑的去了休息室,琢磨著到底是誰來找她。
事實上,休息室里并沒有人,空蕩蕩的房間,桌子上還有一杯茶,難道走了?
“大哥,今天沒出庭?”
顧景牧往前的腳步停下,面上是他一貫的神色,在顧景逸看來,十分正常,他的大哥這么多年一直都是這樣不冷不熱。
“怎么有時間來事務所,剛從法院回來,進去坐坐。”
林書銳伸頭出來瞥了眼,又回了辦公室,沒一會,顧景牧的手機響了。
“大哥,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不用管我。”顧景逸心里惦記著事情,顧景牧也知道他心里想著什么,沒在多說什么。
顏子衿從休息室出來,還沒轉過轉角,又碰見何昕,“帥哥是誰啊?男朋友?”
她連人都沒見到:“人走了。”
“不會吧,剛才還在的,點名說要找你,我看這么帥,以為是你男朋友。”
何昕還準備說什么,忽然被一道悅耳的男聲打斷:“子衿,就是他,找你的帥哥。”
她沒想到顧景逸會找到這里來,又想到顧景牧今天跟她說的話,拉著他進了休息室。
“你怎么來了,也不打一聲招呼。”她和顧景逸的關系,實際說起來,也就是普通朋友,當初在國外的時候認識,又在國內遇見。
“子衿,你上次說的房屋設計我設計出來了,有時間給你看看。”
她托著腦袋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很久之前某次聊天的時候無意間說起,顧景逸是學建筑設計的,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氣,那她算是走運了。
“晚上吧,我晚上有時間。”
“好,我晚上來接你。”
送走顧景逸,她慢吞吞的往回走,差點撞到林書銳。
“想什么呢,這么魂不舍守?”
她嚇了一跳,立馬往后退一步,吸了下鼻子:“沒事,我去做事了。”
林書銳挑挑眉沒說話,側身讓她離開,顧景逸竟然也和她認識,看來是有意思了。
回到座位上,想起在電梯里,顧大律師交代的事情,立馬打開電腦將他需要的資料整理好打印出來送過去。
顧景牧并沒有去看桌子上的資料,保持他一貫的姿勢坐在辦公桌后面,工作的時候,他習慣性的戴上眼鏡,無框的眼鏡,鏡片后面的眸子望不見底,如一潭泉水。
“子衿,我在車上的提議一直有效。”
顧景牧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只是那個人的出現,他就毫無顧忌的將所有的尊嚴拋棄,也只換來她一句波瀾不驚的“噢”,誰來告訴他,這一刻該怎么做,他早就瘋了,在重新遇見她的一刻。
“三天后給我回復,不要有任何的壓力。”
說完這句話后的顧景牧是輕松的,放手一搏之后的釋然,顏子衿很少看見他笑,更恍說是對她笑,他笑起來眉眼間恍若有一串東西在流動,整張臉流光溢彩起來,也變的更親切。
望著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說了句“好”,出來之后,又覺得懊惱,剛才她竟然被了。
晚上,她并沒有去見顧景逸,臨時有點事情,弄完之后從事務所出來已經是10點多,這個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她還餓著肚子,在事務所附近的餛飩店吃了碗雞肉餛飩,又給蘇女士打了電話。
不用懷疑,蘇女士是她的親生母親,一個為了靈感和取景到處跑的畫家,按照他父親的說法,藝術這東西,在他們看來不過都是些神經病的東西,正常人無法理解的狂熱,而她的母親為了藝術,狂熱了這么多年也沒個停歇。
那頭估計是在忙,聽見背景里嘈雜的人聲,嘰嘰喳喳的英文,盡管在國外也呆了好幾年,她一直不習慣說英文,更不習慣那些高熱量的食物,吃的簡直是想死。
“媽,要是忙的話我就掛了。”
那頭又是一陣嘰嘰喳喳的英文,就在她準備掛斷的時候,話筒里傳來一句中文,她站在餛飩店門口,看了眼手機。
在門口的石凳上坐下,等著那頭蘇女士忙完,很快,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看來蘇女士也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她女兒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