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天剛亮，范希希自然醒來，揉了揉眼睛，順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關閉了前一晚設置好的六點鐘的鬧鐘。

洗漱完畢，范希希喝了杯溫開水，這是她從小被奶奶帶出來的習慣。

這個時間，菜場剛開始營業，一些攤位前已經站滿了人，大多數都是大爺大媽，早起圖個菜新鮮。

賣蔬菜的攤位前，一位五十來歲的紅衣中年女子正向顧客遞去找零，并在對方的袋子里塞了幾根蔥。

“老板娘，這藕怎么賣？”范希希指著一排蓮藕問道。

“藕是今天剛進的，這種是四塊錢一斤。這根行嗎？”

中年女子隨意地拿起一根表面相對白凈的藕，放到秤上。

“阿姨，你放那邊吧。我自己挑！”

中年女子有些不樂意了，“看你年紀小，買不來菜，都給你挑好了！”

范希希仔細端詳了一番攤子上的藕，撩起袖管，果斷地挑出一根帶藕尖、表面還沾著些許泥土的蓮藕。她輕輕擦去表面的泥土，這蓮藕外皮銀白色，個頭較為纖細，表面平滑。

她又將鼻子湊近細細聞蓮藕。

嗯，是清新的泥土味！

“阿姨，給我切這兩節。”

范希希指著較為粗短的兩節藕說道。

中年女子一看范希希這副架勢，便熱情起來。

“姑娘好眼光，這是九孔藕，口感比較脆，炒菜或者涼拌正合適！七塊錢一斤。”

“七塊錢？這藕，我在別的地方買，頂多也就五塊錢一斤。算了。”范希希作勢要走。

中年女子這下急了，“唉，姑娘等等！算了，五塊就五塊。以后多來我這攤頭捧捧場。”

范希希買完藕又到別的攤頭去轉悠了……

這時，一位老大爺提著大包小包地走到賣藕的攤位前，開口道：“給我也來兩節這個藕。”

中年女子給藕稱重時，老大爺調侃道：“小劉，你來這菜場晚。是不知道啊，剛剛那小姑娘，可是過去鼎鼎有名的青鶴飯店老板娘的孫女。小丫頭片子從小就跟她奶奶混跡菜場，可精明了！你那些小伎倆還真騙不了她。”

逛了一圈后，最新鮮的食材已經被范希希提在手中。

走到菜場門口，飄散著一陣早飯的香味，范希希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她走到人氣最旺的早飯攤前。

“老板，來五根油條，三份豆腐花。一根油條和一碗豆腐花在這里吃，其余的打包。油條要炸得老一點的，豆腐花要微辣，蔥、香菜、蝦皮多放點。”

說完她便輕車熟路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盤點自己買到的食材。

回到家中稍作休息，范希希便卷起衣袖，將披散著的不長不短的頭發在耳后繞成一個髻。

她將新鮮嫩綠的馬蘭頭洗凈焯水后與豆腐干一起剁成細細的碎粒，放入透明的玻璃大碗中，加入適量六月鮮、少許糖，最后滴幾滴靈魂調料香油，將食材與調料充分攪拌。

范希希回想起以前每到初春時節，奶奶總會到自家院子里去摘些馬蘭頭，做這道菜。小時候的范希希可是個名副其實的“肉祖宗”，卻唯獨對這道馬蘭頭情有獨鐘。

每到春天，她天天都要纏著奶奶給她拌馬蘭頭吃。正所謂：“洵美草木滋，可以廢梁肉”，便是如此吧！

范希希嘗了嘗自己做的馬蘭頭豆腐干，搖了搖頭。離奶奶做的，還是差了那么一點……

做菜期間，范父和范母被廚房里的香味吸引了進來，但卻被范希希無情地“趕”去了客廳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范父又偷偷溜了進來，順走了兩只油爆蝦。燒至醬紅色的油爆蝦外脆里嫩，連殼吃，簡直讓人停不下來。范父和范母倚在沙發上，吃完油爆蝦，還有些意猶未盡。

范父舔了舔唇周的醬汁。

“老婆啊，這次女兒回來，我們真是大飽口福了。”

不到三個小時，范希希就獨自完成了一桌子菜。三葷兩素一湯，雪菜蒸小黃魚、糖醋小排、油爆蝦、涼拌香干馬蘭頭、韭菜炒藕和薺菜豆腐羹。全都是范希希的奶奶生前最愛吃的家常菜。

“希希啊，今天怎么起那么早給我們做菜吃啊？”范父看著這一桌豐盛的菜問道。

“今天是四月十六號！”沒等范希希開口，范母便白了他一眼。

“瞧我這記性，旅館生意一忙，怎么把這么重要的日子給忘了。”范父懊惱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范希希找出幾個青花小碟子，將小菜盛放其中，端至奶奶遺像前的桌子上。一家三口走到奶奶的遺像前，分別點燃了三支香，在遺像前拜了又拜，將香插到香爐里。

“奶奶，吃飯啦，我做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呢！”

范希希出神地望著奶奶的遺像，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奶奶了，盡管奶奶的遺像一直就掛在客廳最醒目的位置。

“媽，你在那邊過得開心嗎？不用擔心，我們一切都好。”

說著，范父有些哽咽，一旁的范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飯后，范希希將碗碟清洗干凈，在奶奶的遺像前站了很久。

終于，她還是開口說道，“奶奶，我今天又做了糖醋小排，不知道，還合您胃口嗎？”

說著，她的臉頰流下了兩行淚。

遙想七歲的暑假，那會兒范希希天天在奶奶的飯店里玩。有一次，她趁奶奶外出采購，在廚房里鼓搗了許久，終于做出了一盤像樣的糖醋小排。范希希偷偷將小排端去給客人吃。后來客人還特地趁奶奶回來時夸贊了這道菜，說是跟平時的味道都不一樣，很特別。

范希希躲在一旁沾沾自喜。

奶奶回到廚房詢問幫廚，這才知道那盤獲得客人贊賞的糖醋小排是出自自己的孫女之手。她嘗了一口，閉上眼睛，仔細品味。

原本范希希以為奶奶會責怪自己擾亂飯店秩序，整個人縮在一邊不敢出聲。

沒想到奶奶走過來，溫柔地撫摸著范希希的頭發，說：“想不到我們希希這么有天分，以后肯定會是個好廚師。”

兒時的范希希因為奶奶這句話，堅信自己是個“廚藝天才”。盡管她到現在也不知道，奶奶當時是真的覺得那份糖醋小排好吃，還是僅僅為了鼓勵那個對廚房感興趣的小女孩？

這么多年來，范希希也記不起當時究竟是用了哪些調料，歪打誤撞做出那盤糖醋小排的。無論她怎么嘗試，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味道了。

“希希，你現在還做廚師嗎？”

范母突如其來的聲音將范希希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嗯？”范希希神情不解。

“你爸一直以為你只是鬧著玩的。但媽明白你當年是真心想要學習廚藝。可是很多事情都是事與愿違。我知道一個女孩子選擇走廚師這條道路，有多么辛苦，你奶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媽是希望你將來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不要那么累，當年才逼著你放棄。”范母語重心長地說道。

范希希搖了搖頭，“不會的。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回到房中，母親剛才的問題在范希希的腦中不斷回響。

“你現在還想做廚師嗎？”

此時，手機屏幕亮起，傳來一條微信信息：希希，上次美食社活動，我錄了一個你做菜的視頻你還記得嗎？因為那個視頻我的粉絲漲了5000＋。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做一個美食主播呀？我覺得你很有這方面的潛力，具體我們周三社團活動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