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幽幽，在被黑暗籠罩的房間里顯得極其渺小。

思緒又斷了，腦子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瓶頸期到了？江妤嫣心里回蕩著這個真相，可又像是不想承認般，凍得泛紫的指尖搭在電腦的鍵盤上，想著能多寫點。

沒過一會兒又認命般地合上了電腦，這下子空曠的屋子里的最后一片亮光也熄滅了，只剩下左手手指上夾著的仍在燃燒不滅的煙火。

窗子沒關好，縫間滲進冰冷的風，夾著雨。江妤嫣本就體寒，這下子更是蜷縮在薄毯里瑟瑟發抖。

最終還是忍不住站起身關緊了窗子，阻絕了屋外呼嘯凜冽的風。

今天是難得一見的壞天氣。江妤嫣卻是難得一遇的好心情，這樣她就不用去赴那什么勞什子的宴了！

一根煙滅了。干干凈凈地被江妤嫣毫不留情地扔進煙灰缸里。

盯著煙灰缸看了許久。它里面躺滿了煙灰和煙蒂，外觀也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光澤了。

最后一根煙。江妤嫣猛吸一口，將冰涼的氣體含在嘴里一會兒，又用力地吞進肺里去，身子一下子又涼了一個度。連著快沒知覺的手指也跟著顫了顫。

多余的氣體從鼻縫和唇齒間跑了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見到任平生的第一面是什么印象？

江妤嫣記不太清了，腦中只留下惱火的情緒。

手機屏幕突然亮了，江妤嫣設置了靜音。她掐滅最后一根煙，嘴唇已經凍得麻木了。

剛接起來，對方便像連珠炮轟炸了一番。

“臥槽！江妤嫣你個傻逼，躲什么躲！你什么時候慫成這個逼樣了？”

“你是沒看到任平生那個渣男和他旁邊那個不要臉的婊子站在一起的樣子，好一幅奸夫淫婦的既視感啊！老娘真想拿我的意大利炮轟死這倆孫子！我呸！！”

“老婆，你別激動，你還懷著孕呢！小心傷著身體。”是許諾的聲音，接著就是引擎發動的聲音。

被許諾一哄，文抒婭這才熄了不少火氣。

也才注意到就自己絮絮叨叨罵了這么久，還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這才擔心地湊緊了手機喚了聲：“嫣嫣，你還在嗎？”

婚禮已經結束了吧。江妤嫣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被她這么一喚才回過神來，驚覺淚已淌了滿臉。

她煙癮又犯了。

她自恃不是什么言情小說的女主角，要真想謀個角色，她覺得自己最適合做人人喊打的小三了！

長大以后的任平生和她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依舊是清冷孤傲的性子，卻能吸引一大片女生為他駐足，而她則是一改從前乖巧的模樣，成了老師常掛在嘴邊的頭痛學生的典范。

雖然沒有干過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瑣碎的麻煩倒是惹了不少。可不管老師同學或者家長都拿她沒轍，除了一個人。

只要任平生要求她什么，她都甘之如飴。盡管他每次都是厭惡地不愿多看她一眼。

在任平生的眼中，江妤嫣所做的一切都是耍猴的戲碼。面對江妤嫣，他也總是帶著輕蔑的笑。

那個小時候說想保護自己的小男孩已經吹散在時光里，她難以想象一個人的變化竟然這么大。

“恩。”江妤嫣算是應了一聲。

文抒婭似是明白她為什么不愿多言，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說：“我們現在回家，這邊新開了一家甜品店，聽說里面的拿破侖超好吃，不是最喜歡吃嗎？等下給你捎去些？”

拿破侖？她怎會喜歡吃這種甜不拉幾的東西？她之所以老是喜歡買來吃，還不是因為任平生愛買。

而他也是為了買給江瞳。

每個學校總會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排名，只為了給平淡無奇的生活添一點樂趣。

當年他們學校的校草便是任平生。漂亮的女生很多，江妤嫣卻是識別度高的一個，許諾就連同身邊的幾個兄弟都吹捧過她眉宇間的英氣簡直秒殺了那些個庸脂俗粉！

三言兩語一下子就讓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了。說什么也要擠進校花的行列。也是為了能與他名當戶對！

雖然最后她沒能拿到第一，卻也是榜上有名了。

上過第一名榜的，是江瞳。

江妤嫣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直到在尾隨他買了無數次的拿破侖后，終于看見了那個甜絲絲地吃著任平生買的甜品的女孩子，原來就是那個擊碎她最后那點可憐的自信心的江瞳。

那天怎么回家的，江妤嫣已經記不清了。

站在風聲呼嘯的地鐵站，她真想一腳踏進那條黑洞洞的甬道，任單薄的身體被疾馳而來的白龍撕得粉碎。

“不用了，我吃過了。你當心點身體，早點休息。”江妤嫣平復了心緒，面無表情地扯著慌，無視干癟的胃。

因為下雨的關系，灰白的天空像是被墨暈染開了，漸漸失了色調，變得黑不黑，灰不灰的，真是惡心。

她是學校出了名的惹是生非的主，也是出了名的沒皮沒臉。

她喜歡任平生從來不藏著掖著，加上她有一群“守口如瓶”的好兄弟，所以沒多久就連學校的保潔阿姨都知道她喜歡任平生的事了。

“江妤嫣，你說說你現在像個高中生嗎？你還想不想考大學了？”班主任將厚重的講義拍在了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想，當然想啊！”任平生去哪個大學，她就去哪個大學！當然她沒說出來，怕氣死了班主任。

“喲，你也會想啊！”班主任像是發現新大陸地瞪大了黃豆般的眼睛，“那你說說你打算去哪？就你這成績，我看你家開一個大學給你上倒還行！”

“老師，你這話言重了啊！我這不是沒人教嘛，要是有人能把我引上正道，那不是美事一樁嘛！”江妤嫣挑眉道。

“哼，這世界上還有能制住你的家伙？那我還真想聽聽。”班主任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

“咱們班不就有一個嘛？”她的手正好附上一疊作業本里最上面那本的那個名字上。

班主任順著她的手指的地方瞟了眼，鼻里嗤笑一聲，她怎會不知道這小丫頭片子的心思？誰不是這么過來的！

“江妤嫣，你私心不小啊！你也不看看人家的檔次能甩你幾條街？”班主任唾沫星子橫飛。

“哎呀，所以我這不是來改造自己嘛？我想老師也希望我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江妤嫣笑得沒心沒肺。

“亂用成語！”班主任斥責了一聲，又說，“那我丑話也說在前頭，既然給了你這個機會，你就給我好好學，要是這次期末考試還是吊車尾，你看我怎么削你！”

任平生知道這個事情是什么反應呢？

既然已經答應幫她補課，她以為他會帶她去他的家里，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還怕制不了一個任平生？

事實證明她制不了。

每當黃昏日下，學校人去樓空，安靜的教室里溢出兩人纏綿的證明。

當然不是江妤嫣和任平生。

江妤嫣這個配角也只能給兩位主角充當放風的任務。

“江妤嫣，還杵著干嘛？還想看現場教學嗎？”任平生摟著嬌弱的江瞳厭惡地看著她，吐出的字眼如千年玄冰。

江妤嫣也是個驕傲的人。只見她踹了腳身邊的桌子，也沒急著離去，視線挑逗地向下而去，停在某處，嘲諷道：“就你那點尺寸，夠資格說什么現場教學嗎？還不夠老娘我塞牙縫的！”

男性的尊嚴受到侮辱，任平生平日里毫無波動的臉上徹底崩裂，身子也氣得發抖，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

江妤嫣無視他如火般的眸子，同情地看了眼滿面通紅的江瞳，說：“真是辛苦了江瞳同學的逢場作戲了，明明沒有感覺還要裝出很舒服的樣子。”

聞言任平生更是氣得快要昏厥過去，江瞳的臉更是紅得就要滴出血來。

后來，

高三的那段時間不知為何，江瞳和任平生分手了。

真是天助我也！雖然在這種時候幸災樂禍是違背良心的，可江妤嫣還是忍不住竊喜。

然而這件事卻導致了任平生的成績一落千丈。

正是高三這般緊急的時候，因此大家都擔心不已，尤其是江妤嫣。

說來也是可笑，江妤嫣這種無心學習的“二流子，”偏偏傾心于這個絕情至極的學霸。自己都不愿讀書，還擔心別人的學習。

這天放學，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拎起書包就往家沖。

唯獨任平生沒有。

江妤嫣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站了多久，他依舊一動不動地趴在桌子上，令她神魂顛倒的臉埋在臂彎里。

那段時間為了能幫助到任平生，江妤嫣私下里惡補了不少有關心理疏導的書籍。

而此刻毫無動靜的任平生，讓她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任平生？”她走上前輕聲喚他。

他沒動。

江妤嫣咽了咽干澀的喉嚨，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鼻息。

手剛伸到跟前，就被人扼住了手腕。

身子一轉便被人狠狠地按在了課桌上，腰身抵在課桌邊沿，疼得要命。

“任平生，你有病啊！”江妤嫣疼得嘶啞咧嘴的。

任平生滿眼通紅，若是目光能殺死人，江妤嫣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江妤嫣，你現在是不是特高興？”他惡狠狠地瞪著她，眼神游離于她纖細的脖間，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江妤嫣明白他的意思，可現在她沒心情回答他。盡管這是他們第一次的肌膚之親，也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對望。

可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腰部傳來的巨大疼痛感。

“你腦子有病，任平生！快放開我！！”江妤嫣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任平生鄙夷一笑，滿是冰刃的視線刮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我告訴你，江妤嫣。就算我和她完了，也輪不到你！我這輩子最惡心的人就是你，江妤嫣。”

怎么辦？江妤嫣的眼角溢出淚來。即使是這樣，她也覺得自己愛慘了任平生。

噩夢驚醒。

冷汗淋漓。

江妤嫣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她坐起身，窗外天際乍白，烏云早已散開。

這天也真夠冷的。江妤嫣吸了吸鼻子，又往里面拱了拱。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她伸長脖子瞥了眼，是媽媽發來的。

“嫣嫣，手續已經辦好了。你什么時候回家？”

她突然想起來，前天晚上她沖動之下答應了媽媽。

和她一起回美國。

因為那天晚上，她見到了任平生。

他還是老樣子，就連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只增不減的厭惡。

江妤嫣吐出煙霧吹散在風中，面無表情地站在便利店門口，望著漫天飛舞的雪。

倒是他唇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年齡的增長與社會閱歷的提升為他增添魅力。

“我后天結婚，你來嗎？”

任平生就是任平生啊！一開口就能往江妤嫣的肺管子上捅。

用腳踩滅煙，江妤嫣清冷的臉上依舊淡淡的：“看情況吧，最近挺忙的。”

“有什么可忙的？忙著陪男朋友？”聽起來像是譏諷。

“是啊！”江妤嫣感嘆道，呵出一口白霧，“他太粘人了。”

任平生臉色微變，一時沒了言語。

雪還在下著，江妤嫣的胃里突然涌上一陣惡心。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雪天。

思念如藤蔓般瘋狂地生長，從放寒假到今日她都沒有見過任平生。她太想念他了。

即使兩人的家離了一定的距離，這也沒能阻止江妤嫣的心之所向。

站在任平生所住樓的樓下時，她的腿已經軟得不行了。

拐過巷子時，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哀求什么。

忍不住好奇心泛濫，江妤嫣提步走進深處。

入目是幾個混混的背影，他們笑得猥瑣至極。江妤嫣雖然會惹是生非，但腦子她還是有的，這種事情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避之不及。

可隨著身子的轉動，余光卻瞥見了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也看見了她，先是驚訝，接著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喊了出來：“江妤嫣！”

江妤嫣感覺呼吸都暫停了。

“喲，這還有一個妞？”一下子圍上來幾個人。

“你們別過來！我可什么也沒做啊！”不知道現在認慫來不來得及。江妤嫣的聲音在發抖。

幾個人一聽更加樂了，搓著手上前，眼神肆意地打量著江妤嫣。

江瞳瑟縮在角落，恐懼地望著江妤嫣這邊，見包圍著自己的圓圈露出了空隙，便想著就要逃跑。

“哥，這個妞要跑！”不知誰發現了江瞳的嫌疑，立馬喊出了聲。

“哼，不要臉的婊子，不是你叫住哥幾個說要耍耍嘛？現在又要逃跑，幾個意思？當哥幾個好玩嗎？”領頭的人幾下走過去，揪住她的頭發罵。

“我是說和你談個條件，哪有你說的意思？”江瞳被嚇得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說著。

“哥知道啊，不就是幫你搞一個叫什么江妤什么的女人嘛，可現在哥幾個就想搞你怎么了？搞完你再去搞她！”他嫌棄地看了眼江瞳哭得猙獰的臉。

這下輪到江妤嫣傻眼了。他們剛才說什么？

“對對對，就是江妤嫣，就是她！她就是江妤嫣！！”江瞳只揪住了這個重點，鬼哭狼嚎起來，身子向江妤嫣的方向而去，就連頭發被扯了幾根下來她也毫不在意。

“啥？她就是那個什么江？你要我搞的人？這他媽人都能自己送上門來？也真是巧了！”領頭的人也不管在地上哭喊的江瞳了，一下子圍住了江妤嫣。

“你要干什么？別碰我！”江妤嫣心里真的慌了。

“怕什么？等下哥幾個把你搞爽了，你就不用怕了。”領頭的人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人群一下子圍上來，一邊一個抓住她的手腕。領頭人去扯她的衣領。

江妤嫣再也無法鎮定自若，哭喊著，掙扎著。

可是這個時候，加上又是大雪紛飛哪有什么人？

求人不如靠自己。江妤嫣掙扎著，一口咬住伸過來的咸豬手。

“啊！！！臭bz，給老子松口！”領頭人哀嚎一聲，另一只手“啪啪”地扇在江妤嫣的側臉上，直扇得江妤嫣腦袋發懵。

江妤嫣被一把甩倒在地，腦袋又正好撞在巷子深處的一塊石塊上，瞬間就眼冒金星，腦后似乎有液體流出來。

看著死魚樣的江妤嫣，領頭人一邊咒罵著，一邊上前狠踹她。

“你們幾個去把風，順便把這個女人解決了！”領頭人捂著受傷的手，眼神瞥見被嚇傻的江瞳。

“不，我不要！放開我！你們這些惡心的敗類！別碰我！！”江瞳大叫著被幾個人拖了出去。

“你這個臭BZ，還敢咬老子！”領頭人拉起江妤嫣的衣領，“老子現在就操死你！”

江妤嫣不知道那個時候是怎么回的家。

她真想死在那個雪地里，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

她恐懼地反抗著，心里默念著任平生的名字，她突然覺得上天都不同意她與任平生走到一起，才會讓她惹上這種可怕的事。

突然身上的人哀嚎了一聲，接著又響起幾聲哀嚎夾雜著物體重擊聲，她的身子一輕，像是被人溫柔的抱起。

可是她的眼皮太重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模糊間像是看到了任平生。他好看的眉眼里滿是疼惜和怒火，讓江妤嫣有些不可思議，以為自己置身夢中。

接著江妤嫣便徹底昏了過去。

“嘔……”江妤嫣迅速跑到便利店的側面，扶墻作嘔。

她那樣子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個干凈。

可什么也吐不出來。

對于她的突然發作，任平生愣了愣，繼而又譏諷道：“怎么？懷孕也不裝得像一點。”

江妤嫣終于恢復過來，順著氣說：“沒懷孕，就是你離我遠點，不然我又得吐了。”

東西準備完畢，江妤嫣提起裝著幾件衣服，一個電腦本，和一些零碎的東西的箱子下了樓。

媽媽的車如約而至。

把箱子放進后備箱，江妤嫣上車前將那個煙灰缸扔進了垃圾桶。

關門。轎車疾馳而去。淹沒在冰凍的晨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