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觀南看著許諾消失的背影,愣愣出神。
他記得該是有五年沒見過小一了,可他就連笑起來月牙般的眼眸,眼角還帶著淺淺的印跡,都是這么清晰的刻在他的腦海里。
在每個午夜夢回間,瘋一樣的折磨著他。
元觀南雖然綴著楚姓,卻不是元家的孩子,其實這件事錯綜復雜,總而言之是上一輩的恩怨,只不過元觀南比較倒霉,替族人背了孽債。
當初元觀南還不姓元,他是周家嫡長孫,當時周家縱橫帝都,勢力之網遍撒,帝都之中無人能敵,可以說當時的周家是真真正正的人上人,即便是政府都忌憚三分。
周家的勢力膨脹,自然敵對數多,可為何他們依舊能與之抗衡,自然是因為他們一支精銳之師。
而這群人就是現在的元家。
周家本來跟元家就是附屬關系,雖然在外人看來有主從的差別,但其實一直是生死之交。
兩家人經歷著生死,兩家族長也是心心相印,不是兄弟卻比兄弟更親。
而元觀南作為周家嫡長孫自是從小當作繼承人來培養,而他也沒有辜負周族長的希望。
元禾一是元家最小的孩子,當時出生差點夭折,因此自幼體弱多病,好不容易養大。
元觀南一直對這個貓一樣的弟弟十分喜歡,因為他生的格外漂亮,聲音細細弱弱的,跟其他習武出生人高馬大的元家人完全不同。
可后來一切陡變。
十五年前周家突發驟變,周家全族被困于千頂山,遭昔日數位仇家圍攻,導致周家全族上下一百多口人盡數被滅,到最后只留下了年僅十三歲的元觀南。
當時的情況元觀南記不太清了,印象深刻的只有千頂山上蜿蜒不斷的紅色,燃燒了自己以后人生的日日夜夜。
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
宿怨難斷,情絲易結。
元觀南蟄伏多年,一直由元家養大并賜名,他心里一直準備著復仇,不斷找尋著真相。
可沒人告訴過他,真相往往更讓人絕望,像是一夕之間孑然孤身,陷入無邊無際的黑夜,再也醒不過來。
元家一直與周家是世代友好,元家最小的嫡孫元禾一自幼體弱,無法習武,卻因長得像元家第一代女族長元卿卿有幾分相似,而在家族中備受寵愛。
元家的家訓之一,有能力者位居高位,無論男女。元卿卿就是第一代族長,還是個女族長,她帶領著元家開辟并且在帝都站穩腳步。
她是元家族人奉在心上尊崇,是無人能撼動的神圣存在,幾乎奉若神明。
可惜年紀輕輕卻香消玉殞,只留下一個兒子,當時因為元家幫著周家鏟除了多數仇家,自然也給自己結下不少仇怨。
元卿卿一走,元家差點遭遇覆滅,幸好是元卿卿的兒子,當時還是少年時期的元振安,也就是元禾一的爺爺,一人連同許家的幫助才能力挽狂瀾,避免了這一慘狀的發生。
但因為這次的教訓,元振安吸取教訓變得低調起來,帶著剩下的族人退居幕后保護周家,不再顯露人前招搖。
這樣之后才保全了元家,讓元家越來越壯大起來,更有了如今富碩的局面。
元觀南眼眸微閃,露出憂傷的情緒來,帶著自嘲的痛,綿綿如縷。
終于他還是等到了真相到來的那天,他滿心期待的想要找到兇手報仇,然后一雪家仇,大快人心!
可他卻沒想到,真相到來的時候,他竟連承受的能力都沒有了。
只感到一夜之間,他這么多年苦心積慮,日思夜想想要手刃的敵人竟是這樣的可笑。
而他為了這一切的到來所,所作出的準備與努力又是如此荒唐。
現實在面前扇的耳光,讓他徹徹底底醒了,也死心了。
他年少輕狂受不住現實的沖擊,直接與元家挑明,并徹底決裂遠走他鄉。
“你說你恨我爺爺,說他害死了你全族,那難道你爺爺就不可恨嗎!?他不光害死了我的親高祖母,還差點害得我們全族覆滅!”
還記得他離開時,元禾一拼了命地攔住他,哭得眼都腫了,漂亮精致的小臉上布滿淚痕。
實在執拗不過當時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他,只能一字一句控訴著,當年周家對元家的惡行。
冤冤相報何時了?不過是后人痛苦罷了。
“元禾一,至少你們還有這么多人活著呢,可我呢,周家只有我一個了!你懂嗎?我的血族至親只有我一個人了,你懂那種孤獨感嗎?”
當時的元觀南冷著臉,眼眶通紅卻沒有淚,就這么瞪著元禾一,只覺得心里像是有一團火,燒起來無處發泄。
他不可能再繼續帶下去,元家是他的仇家,怎么能待在這里?他如何面對他的爺爺他的父親,他的全族!
“元觀南!!你怎么能說這么沒良心的話呢?難道一定要我元家死絕了,你才開心嗎?”
元禾一眼角涌出淚來,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顯然是被元觀南的話傷得很深。
“別叫我這個名字!我不姓元!我怎么能跟殺我全族的元家勾結一起呢?也是我太傻了,太笨了,才被你們全家玩弄于股掌之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啊?元禾一,你們全家都在心里笑我吧?!”
元觀南突然受刺激一般狠狠甩開他的手,心里的洶涌快要抑制不住了,看起來有些癲狂。
這個名字,像是一個個巴掌打在他臉上,像是無數人的嘲笑聲,不斷踐踏著他的尊嚴。
元觀南喘著粗氣,邊上的元禾一垂著頭半晌沒出聲,過了有一會。
“元觀南…你別走,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很難過,我明白的觀南,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我求求你別走,如果你真的要發泄,那就讓我來吧,你想我元家死是嗎?那就用我的命來吧,這樣你才不會痛苦對嗎?”
元禾一沒站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再次伸手環住元觀南,淚止不住地流,聲音里帶著哀求。
沉吟了一會,元觀南平息了,伸手拉開一點距離,撫了撫他的臉,深深地看著。
突然露出一抹笑來,在元禾一隱隱期待的目光中徹底拉開他放了手。
可惜元禾一沒能留住元觀南,元觀南也不可能對他動手。
兩人之間隔著深得可見溝壑的家仇,再也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