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停著稀稀落落的車輛，黑色的轎車里元禾一趴著抽噎，須臾才漸漸起身。

白凈的小臉上淚痕已干了，眼里的情緒也收斂住了，又恢復了平常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他拿上東西，拉開門鎖好，抬步往電梯口走去。

還沒走到時，余光瞥見了什么。

他轉頭斜眼看去，在看清那人臉時，臉上有一絲訝異。

“大哥……”元禾一唇瓣努動了下，不自覺開了口。

面前的男人眉目寡淡，膚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些病氣。

看起來似乎一轉身便能忘記他的長相，可他對著元禾一笑起來，那一刻似乎冰凍炸裂，寒霜徹融，萬物復蘇般的生長。

他的眉眼一下子鮮活起來，黑琉璃般的眸子含著一汪春水，讓人驚艷到刻入腦海。

“小一。”他看著元禾一，聲音和臉上都帶著寵溺。

聽到這個稱呼，元禾一原本調節好的情緒差點崩斷，他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他的哥哥，元卓。

元卓站在不遠處，身后跟著一個元家的人，他的身影離他這么近似乎又那么遠，他竟然害怕得不敢上前確認。

他仔細地盯著元卓的身影，一寸一寸地看過去，終于注意到他拄著拐杖的手。

身材高大，蒼白清瘦卻不失風度的元卓，真的就在他的面前，如此真實又清晰。

“別哭，哥哥知道小一回國，本來想去找你的，可身體實在不爭氣沒能及時去找你，現在身體好了不少才敢出來。小一別生哥哥的氣，好嗎？”

元卓走上前，空出的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意，在他泛紅的地方摩挲了下。

“不，我不會生氣的，哥……”聽他這么說，元禾一立馬回答，嗓子里帶著顫意，哽咽道。

“哥，你身體好些了嗎？不是一直在休養嗎？爺爺怎么讓你出來了？”

他擔憂地打量著他的身體，問他。

“哥哥沒事，我家小一好不容易回家了，哥哥自然要來看看你。”

看他小心翼翼的緊張樣子，元卓輕笑，溫和的臉上有絲暖意。

“好了，現在跟我吧，哥哥帶你去吃飯。就我們兩人。”元卓拍了怕他的肩膀，特意強調了最后兩個字。

“大少爺，老爺他們還在等……”后面的人出聲提醒道。

“爺爺那邊我會去說的，這么多年了，要不是他們小一怎會不愿回家？”

他立馬開口截了他的話，眼眸泛著冷意，斜眼睨了他一眼，嚇得對方立馬住了口。

“小一不愿見他們就不見，跟哥哥去吃飯吧。”

后面的話是對元禾一說的，為了讓他安心，他還特別調皮地對他眨眨眼。

被元卓看穿心思，元禾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摸了摸鼻子倒也沒開口解釋。

……

餐廳里，兩人相對而坐。

菜上齊的時候，外面天色漸暗，各色的霓虹燈一片片亮起來。

“來，快嘗嘗這個，這家的菜味道還不錯，這么些年沒見，也不知道你怎么照顧自己的，以前的小圓臉都瘦沒了，在國外都不愿吃飯嗎？吃不習慣？”

元卓給他夾了一塊進碗里，細細看了他一會，眉頭蹙起，語氣里有絲埋怨。

“沒有啦哥，我在國外挺好的，家里的廚師也帶著，倒也不會吃不習慣。反倒是你，哥你現在過得好嗎？身體真的好多了嗎？”

元禾一咽下一口吃的，隨口答了他的疑問，接著問他。

元卓眼皮動了動，拿著筷子的手一頓，輕輕撂下了，他抬眸看了一眼元禾一，勾起的唇角有絲坦然。

“小一，哥哥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你也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這么多年了，該如何便如何唄，只要你能和他幸福，哥哥不差這條命的。”

元卓的眼神有些銳利，他注視著元禾一，竟讓他心尖都顫了，被自己哥哥這么直白地戳破心事，他瞬間就愣住了，嘴巴動了動卻沒發出聲，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元卓覺察出他的失態，輕笑了一聲：“怎么？沒想到我會知道這些？小一，哥哥雖然一直住在療養院，可家里有任何風吹草動，哥哥都會知道，你明白嗎。”

他的話里暗藏深意，元禾一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他猛地抬眸看著他，眼睫止不住地發顫，臉上有些驚慌。

原來哥哥都知道啊，自己身體是為何突然變成這樣的，他都知道卻沒有去追究。

他的哥哥，一直是家族里的佼佼者，年少時睥睨眾人的氣勢已經初現端倪，意氣風發。

可是一直到和周家那一戰時，他的驕傲與盛氣被人毫不留情地折斷了。

周家的一碗毒藥，讓原本天之驕子的元卓差點命喪九泉。

實際上周家的野心愈來愈大，對元家的忌憚也愈發強烈，在除去元卿卿后，這種顧慮卻還沒消失，反而轉移到元卓的身上。

鋒芒太盛的元卓立馬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立馬除之后快。

當時元家一心撲在為元卿卿報仇的事上，沒能阻止周家的行動，發現時元卓已經中了毒，幸好不深，否則早已是一具尸體。

不停地洗胃和針灸解毒為他撿回一條命，可因為這種毒速度太快，雖然命撿回了，可卻只能吃藥吊著，回不到從前的樣子了。

也是因為這件事，元家本來只想殺了周家族長報仇，變成了覆滅整個周家。

周家不愿放過他們，一次次踩在元家頭上，實在是讓元振安恨之入骨，昔日的半分情義都蕩然無存。

這件事元禾一壓根不知道，直到元觀南和元家攤牌元滅周一事，徹底跟元家恩斷義絕后，元禾一去質問爺爺時，這才弄清楚當年所有事情的真相和細節。

這也是他當時痛苦萬分，不能去找元觀南的原因之一。

他不能對不起元家，更不能對不起他的哥哥。

他的哥哥本能翱翔九天，卻被周家害得雙翼盡折，還差點喪命，他恨周家的狠絕。

元禾一覺得這事元家沒做錯，周家惡貫滿盈，死得其所。

但他愛元觀南，所以他不敢去面對他，也不能說這樣的話。

因為元觀南不知道周家對元卓做的這些事，他只知曉周家跟元卿卿的事，甚至一度以為周家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他的爺爺也不會這么小肚雞腸了。

可……人心難測，周家一直立足于帝都首位，野心的膨脹是難以想象的。

對自己這么多年生死與共的兄弟都能做到如此決絕，元家人早已心灰意冷，剩下的只有不共戴天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