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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公元1565
蘇曉兩眼茫茫,表情木訥得盯著四周。
圍在他周遭的人比他還要蒙圈,一個個蓬頭垢面的,臉上堆著三層厚的油泥,束發赤腳,穿著補丁套補丁的破衣爛衫,無論男女,都是寬衣大袖,水桶粗的麻布褲裹在腰上,像極了祥林嫂和成年閏土。
只有蘇曉是一身亮紅色的登山服,手里還掛著一根折成兩半的登山杖,墨鏡遮住了眼睛,讓他在當下的環境中顯得更加格格不入。
土地公公顯靈了,周圍那些呆若木雞的圍觀群眾一定是這么想的。
剛才的時空穿梭不僅讓他的腦細胞暫停了工作,更委屈的是他的肚子,正好眼前有一碗清湯寡水的素面條。
也沒什么好客道的,蘇曉端起面條,一口氣吃了個精光,打出一個飽嗝,然后將伙計伺候好的熱面湯一飲而盡,原湯化原食,舒坦。
一邊的伙計提著白銅湯壺,兩只眼睛已經瞪成了牛眼,嘴巴張大到足以吞下一只拳頭。
蘇曉不管這些,從兜里摸出一張百元大鈔,拍在柴木桌子上,豪氣沖天道:“老板結賬,不用找了”,然后起身就跑,眾目睽睽之下,一溜煙得鉆進了路邊的白楊林里。
身后已經亂成了一團,那伙計扯著嗓子,驚嚎著:“見鬼啦,見鬼啦,他還給了俺們一張紙錢,一張紙錢”。
鉆天楊生長的綿密而茂盛,直聳挺拔的樹干如同插在大地上的一根根鋼針,縱橫交錯的枝葉遮擋了陽光,也屏蔽了外面雜亂無章的喧囂,除了樹梢之間傳來的鳥鳴,就再無其他的聲音了,真是個靜謐思考的好地方。
癱坐在樹下,蘇曉大口喘著粗氣,迅速進入身體的氧氣能讓他的腦細胞恢復工作,這樣他才能搞得清楚,到底是剛才那些人在玩行為藝術,還是自己真的穿越了。
手腕上的手表已經瘋了,時針和秒針,一個正轉,一個反轉,速度都能趕得上電風扇,最后全都脫離了表盤,成了孤家寡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就在一分鐘前,自己應該在珠峰的登山營地上,突如其來的暴風和雪崩襲擊了營地,蘇曉被雪球裹挾著滾下了山峰。
本以為自己就要成為皚皚雪山上的一具人體標本的時候,求生的欲望讓他抓住了一根粗壯的樹枝。
在那之后,神奇的事就發生了,眼前突然一通天旋地轉,周圍充滿了大大小小的格子,他的身體像是變成了一張手工折紙,被蹂躪得亂七八糟,就在快要被撕碎的時候,一切戛然而止,自己就坐在了那個破破爛爛的面攤里,看著伙計一臉懵逼的表情。
時空扭曲,打開了蟲洞,救了他的小命,也把他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是誰,這是那,蘇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終極問題。
從剛才那些破衣爛衫的圍觀群眾來看,這里應該是古代的某個時間點,但具體是哪朝哪代,那年那月,看來還得走出林子,親自去探索一番。
好吧,既然已經來了,那就得想辦法活下去,幸好穿越這個梗并不陌生,小說電視看得多了,這回輪到自己中了獎,反倒還有點興奮。
蘇曉站起身子,忽覺腰眼掛著東西,抽出來一看,竟然是一根漆黑溜圓的棍子,半截筷子的長度,手指粗細,材質嗎,摸起來像是某種石料,冰涼涼的,倒是很有手感。
想起來了,自己被雪球帶下絕壁的時候,抓住的就是這個東西,而后就是它金光一閃,把自己帶進了蟲洞。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月光寶盒,蘇曉趕緊畢恭畢敬得將它放在地上,學著至尊寶的模樣,雙漆跪地,口中大喊,?“般若波羅密”,一連喊了三聲,石頭依然是石頭,沒有金光一閃后的時空穿梭。
以為念幾句咒語,就能把自己帶回原先的世界,看來是想多了。
這黑漆漆的石頭疙瘩,能起到什么作用,別人穿越不是有系統,就是有倉庫,最不濟也能混得一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的本事,煉鋼煉鐵,造槍造炮,最后稱霸天下,自己卻帶著一根石頭棒子,我又不是齊天大圣,要根棒子干嘛用。
算了,一個人一個命,不能強求,蘇曉本想把那棒子一扔了之,但想想還是帶在了身上,也許那天能再次顯靈,把自己給帶回家。
收拾停當,要為下一步做準備了,至少先得搞明白這是哪朝哪代,然后再找件當下的行頭,穿成這樣上馬路,肯定會被當成怪物的。
沿著樹林的反方向走,很快就發現了新大陸,樹林的土道下就是一片農田,這會兒正是秋末,莊稼人都在搶著打糧食,田間地頭星星點點得站了不少的農夫,都弓著背,忙著農事。
蘇曉瞄準了一個精壯的漢子,孤零零得揮著鐮刀,收割著玉米棒子。
這個人距離其他人最遠,有點離群,看面相也很憨直,像是很好打交道的模樣。
蘇曉摸過去,蹲在地籠頭上,靜靜得看著農夫,當那粗漢子用余光瞄到他的時候,著實嚇得不輕,大叫一聲,一個屁墩摔在了地上。
“你,你是哪來的...”。
他是想說你是哪來的鬼,蘇曉嘻嘻笑道,“大哥莫慌張,我不是什么鬼,我是,我是...”,是呀,我若不是鬼,我該是誰呀。
“你是那跳大神的大仙吧,俺們村子可沒啥邪祟,不用勞煩神架了,再說我們也付不起銀錢”。
神棍,從這一身花花綠綠的登山服來看,確實挺像是跳大神的大仙,“不,不,大哥,你誤會了,我是,是,是唱戲的”,蘇曉也是被逼得沒招了,起了飛智。
“唱戲的?你是哪個戲班子的?俺咋從來沒見過你這模樣的戲服?”,這農夫雖然看著粗野蠢笨,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們是新戲班子,唱的是全新的臺子戲,叫,叫流行歌曲,保準你沒聽過”。
農夫眉頭緊蹙,表示聽不懂蘇曉說的是什么鬼話,他要是真能聽得懂才是見了鬼呢。
沒辦法,生存艱難呀,蘇曉只能清了清嗓子,現場來了一段沙漠駱駝,雖然他五音缺三,但糊弄這上古的農夫是足夠了。
“難聽,難聽,你家這戲班子,我看早晚得散了臺”。
“大哥,你可知道,這是什么年景?”,蘇曉看那漢子已經對他放下了警惕,便趁熱打鐵追問道。
“咦~,你這新戲唱的糊了腦袋瓜子,連個光景都不曉得了,當下是大明嘉靖四十四年”。
大明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再過不了許久,嘉靖皇帝朱厚熜便會因濫用丹藥翹了辮子;嚴嵩已除,徐階拜相入閣,還帶來了高拱和張居正;海瑞上奏《治安疏》,惹怒了嘉靖爺,震動朝野;而天下還沒有太子,裕王朱載垕還在惶惶度日,景王朱載圳雖然重病在身,但對權力的欲望并沒有在他的心中熄滅,沒人知道,這三百里錦繡江山到底會落入誰手。
“那,這里是什么地界?”。
蘇曉冒傻氣似的提問惹毛了老農夫,他扯著嗓子吼叫道:“你個蠢戲子,傻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啦,這地界是鐵嶺衛上牛屯子”。
遼東都司,鐵嶺衛,上牛屯子,這里還是邊關衛所,太祖設立屯軍制,以田養兵,類似于曹操的屯田制,全國設立了大大小小的軍屯都司,遼東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但是看眼前老漢子的打扮,不太像是駐屯軍,應該就是這本地的農戶,而遼東都司地界上的農戶歸屬山東布政使司管轄,所以這漢子一口的膠東口音。
“我說大哥,你可有行頭換給我,我的衣衫唱戲時被偷了去,穿著戲服上街,太惹眼了”,蘇曉特意學著他的鄉音問道。
農夫上下打量著蘇曉,尋思半天,問道:“你可有銀錢?”。
這是根老油條,看來打感情牌無效,可蘇曉這次穿越實在太狼狽,一身的裝備全都被丟在了雪山坡上,這會兒摸遍了周身上下,就只有一只墨鏡,一塊掉了針的手表,一只折了半截的登山杖,還有便是那根石頭棍子了。
“大哥,這墨鏡可是好東西,你在地里勞作,頂著太陽,紫外線強的很,帶上這玩意,能保護眼睛”。
農夫好奇得玩弄著墨鏡,試著帶在臉上,差點又趔趄著身子,一頭栽在地上,“不要,不要,這你這啥鬼東西,還保護眼睛,跟豬油糊了眼似的,啥也看不見”。
“那這塊手表呢,能看時...,能當裝飾用”。
“啥呀,啥呀,不要不要,都是破爛貨,俺就要銀錢,你可有?”。
銀錢,這個老錢串子,蘇曉又在自己的身上搜刮了一番,兜里倒是還有幾張百元大鈔,可那玩意要是拿出來,他怕這老農會當是死人錢,一邊罵娘,一邊掄起鐮刀,在自己的天靈蓋上戳個大窟窿出來。
就在這會兒,那老農突然瞪直了眼睛,盯著蘇曉的身后,表情蕩漾的很,像是餓狗見了骨頭。
蘇曉頓感納悶,他這身裝束雖說奇詭,但也不至于把一個摳腳大漢驚成這樣呀,回頭一看,自己也跟著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哪里竟然冒出來一個黑釉色的酒壇子,紅布包裹的粗麻塞子堵在缸口,但還是擋不住濃郁醇厚的醬香酒氣,這個年代的酒都是糧食釀造的,沒有任何勾兌成分,那酒香簡直能直接捅到人的心窩里。
壇子上一張漆紅色的紙片,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千刀曲”,這是遼東地區的名酒,在寧陽城的宴賓樓里,能賣上五兩銀子一壇,是當之無愧的奢侈品。
“我說這位小老弟,你這“千刀曲”可是哪來的?”,漢子突然變得很期待,看來他對這壇子酒有了欲望。
酒是哪來的,蘇曉還想問呢,不過這會兒也別客氣,全當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正好拍在自己的臉上了,“這可是我去大戶宅門里唱戲,官人賞的”。
“這酒,可分些與我,你看如何?”。
原來是個酒鬼,這就好辦了,蘇曉尋思了片刻,說道:“那就用酒換身衣服,再讓我在你這上牛屯子住上些日子”,剛到這個世界,一時還沒有打算,先找個落腳點,安頓幾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