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jié)束，飯莊打烊后，長久興沖沖得跑來找蘇曉，手中拎著兩個漆木的食盒，里面擺著三碟小菜，竟是二葷一素，雖是簡單，但卻比那黃面饃饃要強上萬倍。

“大拐兄別嫌棄，這是飯莊后廚多余的飯菜，給你取來打打牙祭”。

那能嫌棄，這事隔幾日，又沒怎么見油水了，前世每天都是大魚大肉，從來都不覺得那些東西有多美味，但若是真缺了幾頓，讓你每天都是粗糧配井水，那簡直是做夢都在啃著雞大腿。

人呀，總是有的時候不珍惜，沒了又拼命得想，這不就是犯賤嗎。

“別感慨了，給你添點滋味”，老三冒了出來。

蘇曉一轉(zhuǎn)身，頓時一笑，老三今兒個大方，拎出了兩瓶啤酒來，還是冰鎮(zhèn)過的。

“長久兄弟，你可知道這是什么？”。

砰砰兩聲，頂開瓶蓋子，白花花的酒沫子瞬間澎涌而出，嚇得何長久一縮脖子，差點從床邊掉到地上。

看著蘇曉將那亮黃色夾著白泡沫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打出一個飽嗝，露出一臉享受的模樣。

何長久也忍不住，舔了兩口，戰(zhàn)戰(zhàn)兢兢得往嘴里倒，皺起眉叫道：“這是什么酒，好苦呀”，蘇曉與他酒瓶碰酒瓶，發(fā)出一聲脆響，長久兄卻是一愣，這碰杯禮在當下還不為人知，蘇曉示意他大口喝酒，莫要顧忌，幾口啤酒下肚，何長久吧唧著嘴，咂摸著滋味，幽幽說道：“這玩意初次下肚，還有些甘苦，不過多喝上兩口倒也過癮，有股子小麥的香味”。

那是，這啤酒就是小麥釀的嘛。

有酒自然不能少了肉，長久從廚房尋來的葷菜，一個是溜肉段，一個是炸肉丸，并不好入口，百宴樓雖是上好的飯莊，但也只能用粗鹽，精細的官鹽是用不得的，所以關(guān)鍵還是缺了那道神奇的輔料，鹽。

蘇曉拿出官鹽后，何長久毫無意外得瞪圓了眼睛，對于他的驚訝萬分，蘇曉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

長久趕緊摸下床鋪，去關(guān)上小屋的隔板，又再三確認了門外不會留著耳朵，才小心翼翼得湊了回來。

“我的娘嘞，這么上品的官鹽，真是難得一見”。

“長久兄，這次我來找你，就是要請你幫忙”，既然拿出了官鹽，蘇曉便直入主題了。

何長久笑笑，似乎已經(jīng)猜出了八九，“這我自然知道，你大老遠來尋我，定是有事要做，說來聽聽”。

“我想，賣了這兩桶官鹽”。

“啊？”，何長久的驚訝理所當然，雖然他早有預(yù)料，但聽說蘇曉要賣掉手里的鹽時，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這私販官鹽，可是罪過不小呀，“私販官鹽，你可知道是何罪？”。

“搞不好要殺頭的”。

“你不怕丟了小命？”，何長久看蘇曉的眼神變得怪異，似乎是覺得，他是個掙錢不要命的錢串子。

蘇曉便將神婆子禍害村里，方婆病重等著郎中醫(yī)治的前后說與了何長久。

長久兄弟聽得臉色驟變，聞聽是方婆生病，似乎也很擔憂，原來這何長久可算得上是方世貞大人的門徒，方大人還在世的時候，便免費收了十里八村的農(nóng)家娃娃為學生，教他們讀書識字，長久便是其中之一。正是識了字，能讀會寫，何長久才能進到這寧陽城里謀個差使，還混成了班頭。

“方大人是個清官，真正的正人君子，十里八村沒有不夸他的，而且大人對我有恩，方婆也帶我們甚好，她家有難，我何長久豈能不幫，之前就聽聞大拐兄弟幫助村民修建水車，又為方婆尋醫(yī)問診，真乃是忠厚熱腸之人，剛才差點誤會了兄弟，在下有愧呀”，何長久抱拳行禮，俯身鞠躬。

蘇曉趕緊回禮，“長久兄這話說的嚴重了，這都是舉手之勞”。

“不過，我還要問問，你這鹽，哪里來的？”。

“是位屯軍大叔給我的，他乃是從屯軍的府庫中拿來的，倒也不是偷，頭年韃子功營，府庫被搶，沒人管了，他便遍將這兩桶官鹽帶了出來”，蘇曉將之前偶遇韃子的兇險經(jīng)歷又說了一番。

這回更是把長久兄弟給聽傻了，連連驚訝道：“大拐兄弟真乃神人呀，竟敢獨自與韃子斗勇，在下佩服，在下佩服呀”。

蘇曉心說你可別再捧了，不然那老三又要吃醋了，轉(zhuǎn)而問道：“長久兄可知道這官鹽該如何賣了？”，

何長久眉頭一擰，“那屯軍大叔說的對，我也聽聞過鬼市，不過這鬼市要買商票，你可知道？”。

“倒是聽說過，那屯軍說寧陽城中的客棧里會有商會的引人，便能買到商票”。

“我也聽聞過，這百宴樓中便有伙計與商會有聯(lián)系，我聽說，掌柜的不僅開飯莊子，還從官內(nèi)倒騰茶葉和藥材，賣給關(guān)外的韃子，他在鬼市上出過貨，有伙計便專營此事”。

二人商議一番，待到第二天一大早，長久便尋來了去過鬼市的伙計，蘇曉一看，正是昨日揶揄過他的那個跑堂。

“李密兄弟，我等有事求于你”，何長久客客氣氣得上去盤道。

這人不太好相處，言談話語間處處透著一股子勢利眼的勁頭，陰陽怪氣得應(yīng)道：“長久兄弟還能有事求上我，這剛升了班頭，兄弟我還得托你照顧呢”。

“瞧你說的，誰不知道你是掌柜的親戚，咱們百宴樓里，那個不得敬你三分”。

李密幽幽一笑，一張國字大臉，卻遮不住他那滿臉的傲嬌。

“兄弟，你可去過那鬼市？”，長久話鋒一轉(zhuǎn)，與這等人說話，不用繞彎子，直接切入主題。

李密一愣，眼珠子滴流亂轉(zhuǎn)，笑道：“你等有什么好東西要買給韃子呀？”。

何長久正要說話，蘇曉卻搶先說道：“我家掌柜在關(guān)內(nèi)經(jīng)營藥材，聽說韃子缺這玩意，能買上高價，所以遣我來探探道”。

不能與這李密交待實底，此人看著就不是忠厚之輩，如若知道二人要私賣官鹽，怕是會惹來麻煩。

長久也是個伶俐之人，秒懂蘇曉的意圖，順桿爬，說道：“正是，正是”。

李密仔細打量蘇曉，嘀咕道：“昨天看你便不像本地人，果然是外來的客”，然后沖何長久努努嘴：“此人是你何人，可靠否？”。

“可靠，可靠，乃是我娘舅家的親戚，自然可靠”。

“去這鬼市嘛，倒也不難，我便認識商會的引人，只要買了商票，便能入市交易”。

“那就勞煩李密兄弟領(lǐng)個路”。

那李密連連點頭，念叨著：“好說，好說，都是自家兄弟，這點小事豈能怠慢了”，話說的倒是圓滿漂亮，可這廝卻是一動都不帶動的，車轱轆的客道話來回轉(zhuǎn)，笑模笑樣得看著二人。

“李密兄弟一番熱腸，但咱也不能白白辛苦了人家”，蘇曉很快琢磨過味兒來，說著便從兜里往外翻騰銀子。

“別，別，別，這是怎么話說的，都是一家的弟兄，哪能讓你們破費，長久兄弟跟我親哥哥似的”，李密說得天花爛墜，可那雙小眼卻一個勁兒得往蘇曉的兜里尋摸，接銀子的手都伸出去一半了。

離開上牛屯子的時候，只帶了一兩銀子，中間腦袋一熱，窮大手又給出去二錢，幸好被黑去的四錢銀子還了回來，不然就連打發(fā)這李密都不夠，蘇曉尋思了半天，一咬牙，摸出二錢，塞到了李密的手里。

二錢銀子當真不少，從這廝心花怒放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這位大拐兄弟好生痛快，你也是為東家做事，這錢也不是你自掏腰包，兄弟我就不客氣了”。

得便宜賣乖，好生討厭，“李密兄弟既然拿了銀錢，那就快些引我們?nèi)ヒ娨税伞保伍L久怏怏不樂得催道。

“好說，好說，那引人就在城外的茶館里，只要半個時辰的腳程便能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