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漸深，鶯聲笑語的街巷口一輛雙駒馬車由遠及近，在翎雪閣鑲滿花的門柱下停住。門口的小廝利落的牽過韁繩，待車停穩，掀起車簾。

一襲月白長衫熟門熟路的走進翎雪閣，徑自上了二樓的雅座。

“喲，這不是方大人嘛，什么風把您吹來了，還不給方大人上一壺夢醉。”匆匆趕來的老鴇秦嬤嬤使喚著龜奴上酒，面上的笑容燦爛的將檐下的燈盞的比了下去。

“嬤嬤無需客氣，方某今日只是來一嘗夢醉，解解酒饞，嬤嬤盡管去忙。”方子衿沖秦嬤嬤微微頜首，臉上是慣有的淡漠的笑，說完眼神便向一樓演舞臺方向飄去。

翎雪閣之所以能在王城外城占據第一閣的名位，靠的便是以舞侍人色冠群芳的林悠悠。在王城權貴的酒席宴間常談起的，翩若驚鴻，纖如仙子，說的便是她。尋常人想看她舞一曲怕是要傾盡一生積蓄。

秦嬤嬤順著方子衿的目光看去，心下明白了七八分。若說王城這幾個月風頭最盛的事，當數當年的太子伴讀，太史院最年輕的大夫方子衿的婚事了。喜慶的儀仗隊從內城一路吹打到外城第一富商夕家。

才子佳人的結合，天造地設的般配，所有美好的祝詞統統被顯赫的世家聯姻，政商結合壓到了議論之下。索性方子衿一向謙和，待人溫文有禮，所有惡意的試探諷刺都被他不變的微笑擋回。時日一久，才子佳人間的風花雪月又出現在說書人的口中。

而新婚未久的方子衿出現在翎雪閣，明眼人都知道是為了林悠悠。在方子衿成婚前，各大地下盤口甚至開了局賭他與玄觴誰能抱得美人歸。

“方大人，”秦嬤嬤帶著一絲曖昧笑道，“若說來的早不如來得巧，今日是我家悠悠濯清之日，咱們翎雪閣的規矩方大人是知道的。”

“喔？”方子衿一動不動甚至表情也沒有變化，仍是淡淡的望著樓下。

“玄大人可是一早就到，聽說家中也已安排妥當，看來勢在必得了。”秦嬤嬤替方子衿斟滿一杯酒，“方大人您慢用，我去看看悠悠準備的如何了。”

“有勞。”方子衿輕舉酒杯向秦嬤嬤示意。

“濯清”是翎雪閣特有的傳統，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之意。每一個到了接客年紀的清倌，若有過人之處能獲得客人的高價贖身，便會開一場拍賣會，由開價最高者替之贖身。林悠悠自及笄起就成為翎雪閣演舞臺的臺柱子，替秦嬤嬤賺的盆滿缽滿，因此秦嬤嬤特許她定下了自己的“濯清”之日。

玄觴顯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做足了準備而來，甚至說服了身為太史院院長之女的正室。他與方子衿攀比了這些年，雖說對林悠悠確有傾慕之意，此時已經很難分清好勝之心與愛戀之心究竟孰輕孰重了。

本以為方子衿新婚伊始，不會出現，卻在聽見小廝來報方子衿踏進翎雪閣的瞬間豎起了所有的戒備。

演舞臺上層層的紗帳徐徐拉開，林悠悠曼妙的身影隨著樂曲輕柔的舞出。桃紅的裙裾隨著旋轉飄成波浪，浮浮沉沉，如命運般，看似握在手中其實分毫由不得自己。林悠悠付出了何種努力和代價才換來今日的地位，卻始終要將未來交付一個陌生的男子。

未久，林悠悠以一個回身的淺笑結束這一曲《相思》，秦嬤嬤走上臺站在她身前，擋去臺下眾多炙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