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身子還未痊愈，外頭風大，進屋吧。”月兒取出披風給林悠悠披上道。

“月兒，你原是在主屋里伺候的吧。”林悠悠不經意的問。

“是，我與佩兒是伺候夫人的，只是我本就是方府里的丫頭，大人就命我來服侍姑娘。”

“說起來，我入府這么久還沒給夫人請過安，月兒，勞煩你領路了。”

“這…..”雖然府里沒有方子衿的明令，但大家都有意的不讓這兩位相見。不論林悠悠在外的評價是如何清白高潔，眾人心里總是偏向夕瑤一些，月兒跟著林悠悠以來，雖然對她好感增加，仍是不愿冒冒失失帶她去見夕瑤。

“無妨，我也是隨口一提。這規(guī)矩總是要守的。”林悠悠緊了緊披風，回身進屋。

“日后姑娘總會與夫人見面的，不用急在一時。”月兒關上半扇窗，站在林悠悠身后道，“夫人溫柔賢良總是和和氣氣的，倒沒什么，只是夫人的陪嫁丫頭佩兒厲害得緊，怕姑娘受了委屈。”

“嗯。”林悠悠淡淡的應。

月兒發(fā)現大多數時候林悠悠都是一臉淡然，沒有情緒的樣子，雙眸中只是平靜和理所當然。周圍的一切都存在的那么自然，理所當然的出現她便順理成章的接受，沒有怨尤，沒有欣喜。現下從聲音聽她的確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所以在月兒看來，林悠悠是好相處的。

林悠悠坐在書桌前，翻開前日記錄的書頁處，月兒知趣的拎著茶壺出去。剛出房門，就見佩兒跟著夕瑤進了院門，佩兒的抱怨毫不掩飾的傳來。

“即便成了爺的義妹不分主客，她輩分低的也該主動來給小姐請安，哪有您親自前來的道理。”

“佩兒，說了一路你還不煩么，好了。”夕瑤輕聲制止。

月兒趕緊回屋向林悠悠通報，很顯然林悠悠也聽見了佩兒無意壓低的聲音，卻只是合上面前的書，走到圓茶桌前坐下。

月兒向夕瑤請了安，道明林悠悠正在屋里后便去泡茶。

“知道咱們來了也不出來迎，好大的架子。”佩兒壓低聲音嘟囔說，受到夕瑤不悅的眼神才揚聲說，“林姑娘在嗎？夫人來了。”

“方夫人請進來吧。”林悠悠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佩兒剛想說什么，就聽夕瑤說，“你去幫幫月兒。”于是只能去后廚找月兒。一路上腹誹著，這沁心園是府里最獨立的院落，有單獨的柴房，廚房，花園，甚至是苗圃，本是空著的，只有幾個下人照看著，大人卻獨獨讓個花娘住進來，只聽過在外面正妻看不見的地方金屋藏嬌的，還沒見過藏到眼皮子下面的。

夕瑤進了屋，林悠悠才起身道了個萬福，“悠悠向嫂夫人賠罪，進府這些日子都沒去請安。”

夕瑤忙托起她，“快請起，妹妹身體抱恙，夕瑤未能及時來探望，也還請妹妹諒解。”待兩人都坐下后，才說：“此時沒有外人。憑妹妹日后的身份，夕瑤斷受不起妹妹這一禮。”

林悠悠仍是淡淡的了然，道，“夫人果然是知情的。這便是人常說的夫妻連心么。”

“妹妹莫要取笑我，夫君是怕妹妹在府里住不慣，才特意交代下來。”夕瑤說的不卑不亢，屋子的氣場扭轉至平等。“妹妹的身子現在怎么樣了，都好透了嗎？”

在翎雪閣呆了那么久的日子，林悠悠能分辨出這一句包含的關切是十足的真誠，眉間的疏離悄然褪去，輕柔的嗓音里也多了一分熱度。

“已經無恙了，有勞記掛。”她此時才將目光細細放在夕瑤身上，的確溫婉賢淑。

“那就好，夫君一早就囑咐我替妹妹準備嫁衣，這彩裳坊的張大娘我也早就預定下了，只是妹妹的身子一直不適，才沒有請進府來。如此看來，不如明日就請她來沁心園？”

“但憑夫人安排，有勞費心了。”林悠悠識人的眼光大多準確，眼前的女子對她并無半分輕蔑和嫉妒，所以也漸漸放下了防備。

“看妹妹身子好多了，氣色也不錯，本想再陪妹妹說會話，只是佩兒也快回來了，這丫頭被我慣的，平素就有些沒大沒小口無遮攔。為免她失了禮數累妹妹擾心，我便先回去了。”夕瑤起身告辭。

“夫人多慮了，丫頭的幾句玩笑話我怎會當真。我一人在這園子里呆的久了，倒真有些悶，夫人如果有空，留下來聊一聊可好？”

林悠悠的挽留出乎夕瑤的意料，喜多于驚，于是便重新坐下。

“夫人可曾想過看看外面的山水景色？”林悠悠問。

“妹妹的意思是？”

“夫人生于富豪之家，而悠悠出于煙花之地，雖出身不同，可同為女子，這一生皆出一門入一門，無論什么景色，都只能看見墻內的這些。夫人可曾好奇過這院墻外的風情和世界？天空有多么湛藍，土地是否真的那么遼闊，是不是真的有連綿不絕的山巒，山頂上的積雪終年不化么，在天空中飛翔的鳥兒是否也如府里的雀兒一般的鳴叫。這一切是不是像書上寫的一樣，可有心生向往過？”

夕瑤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的確，她所知道的世界統統來自于旁人的閑聊和書上的描述，再加上她的一點點想象，在心中勾勒出她所認為的形象，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去看看這些想象之中的事物原本的模樣。

“夫人不必困擾，這本是我閑極無聊才會生出的荒唐的想法。”林悠悠見夕瑤語塞，微微一笑，“對于女子而言，覓得如意郎君，衣食無憂平安順遂的度完一生，才是最好的歸宿。其實，悠悠真是很羨慕夫人。”

“妹妹真不愧是才女，果然才思廣闊，今日這一番話，讓我想藏拙都藏不住呢。”林悠悠的這番話對夕顏產生的震動，令她自己都心驚。

仿佛一直前行的生活軌道突然被掀去了兩旁的遮布，視野遼闊起來，靈臺一片清明，心中原本構筑的世界突然變得渺小，空出了無窮的白色。

“夫人，姑娘，請用茶。”月兒和佩兒端進茶壺倒茶打斷了夕瑤的神游。

之后再說了什么夕瑤都記不真切了，唯獨林悠悠閃著些許光亮的雙眸深刻的印在了夕瑤的記憶里。也是僅有的一次夕瑤從她眼中看見她對外物執(zhí)著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