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總是霧蒙蒙的，今天是難得的一次大晴天，這樣的天氣只有鄉下才能經常遇到。

馬車在石磚鋪就的街道上嘎達嘎達作響，從車門、車框上的精細復雜的花紋就能看得出來，里面的主人非富即貴。

“霍伊·赫爾曼斯多夫，你簡直就是天才。”

“阿爾圖瓦少爺謬贊了，我能有今天，都是少爺的幫助，如果沒有您的幫助，我或許只能成為一個……刷鞋人？”

阿爾圖瓦少爺故作優雅的輕笑，看了一眼金絲懷表，捋了捋袖口讓它保持筆挺工整，試圖用這些無意義的小動作掩蓋自己十分受用的內心。

霍伊替阿爾圖瓦少爺剪好雪茄并點燃，并且倒上一杯來自第戎的“神奇葡萄酒”。

阿爾圖瓦少爺接過雪茄吞云吐霧，不僅感慨到：“霍伊……不，晚上就要叫你霍伊勛爵了，你今天的成功是應得的。”

他們二人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六年前的年初。

……

王國歷1206年，三月小雨。

一個靴子被泥土污染的年輕貴族子嗣，一個街邊刷鞋為生的孩子。

“嘿，小子，我今晚要參加宴會，但是我的靴子臟了，我沒時間回到府邸了，如果你能夠讓我的靴子變得干凈，我愿意支付你一銀鎊。”

麻木的霍伊看著眼前華貴的同齡人，當他注意到他胸口復雜華麗的圖案時，立刻低下頭顱，表示自己會拼盡全力。

可是眼前小少爺的靴子看起來就價格不菲，這讓霍伊壓力山大。

他自從被大運擊飛后，再睜眼就是一個啼哭的嬰兒。他只是一個小市民的第六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你說為什么家里這么窮還要生？當然是他的哥哥們都夭折了。

不幸中的萬幸，不會再有嬰兒出生在這個貧窮的家庭了。

霍伊的母親在生他之后，身體垮了，在他一歲時病逝。

他的父親，那個挑了一輩子社區糞便的男人，也因為肺病在去年離開了這個世界。

留給霍伊的，只有一間破舊的，老鼠都不愿意來的社區居民四樓制建筑的頂樓閣樓。大約三十平左右，一張床，一張桌子，三套衣服，兩個盆一個碗，以及三銀鎊十六蘇的遺產。

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可能就是“首都居民”的身份了吧？

霍伊從學會了說話和行走后，就一直試圖上學……可惜他的家庭支付不起。試圖搞些發明，卻連第一步的實驗都無法展開。

幸好，作為唯一成功長大的孩子，霍伊得到了父親最大程度的關愛，別管吃的是什么，最起碼不會饑腸轆轆的。

偶爾霍伊也會在各個社區游走，去和野貓搶食，吃到其他富貴家庭難得的剩菜剩飯……

長大一些后，霍伊的堅持不懈以及磕頭下跪打動了社區的酒館老板，成為酒館的幫工。

家里多了一份收入，霍伊也能自學一些字和數。

這種日子苦嗎？還好吧。最起碼霍伊心態很好，最起碼自己在幼年期還有一個父親為他遮風擋雨。

而當他的父親病倒逝去后，接踵而至的壓力鎖住了他的喉嚨。

承擔同樣的責任？霍伊遠遠做不到，父親那種重壓下還能給他一個微笑的從容，麻木很快侵蝕他繁忙的生活。

茫然、無力，霍伊失去了為他遮風擋雨的頂梁柱。

一塊打火機盒子大小的墓園都負擔不起，沒錢支付墓園的費用，霍伊只能把父親的遺體隨便找個地方，埋在城外。

奇怪的是，他沒哭，似乎也沒有悲傷。這怎么可能？

他不知自己此刻的顫抖是否為一個可悲的寒顫，他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十多年了，難到他是什么冷血、不懂的感恩的畜生嗎？

直到某個溫熱得過分的午后，酒館幫工之后回到空蕩蕩的閣樓，霍伊只覺得他眼上的皮肉抽痛了一瞬，突然眼淚不受控制的流。

想要哭泣，但是嘴巴張開除了拉絲的口水和鼻涕沒有任何聲音。

這一刻他才反應過來，在這個世界，他沒有父親了。

厄運總是專挑倒霉的人，在酒館打雜的他也因為一次幫派沖突，導致酒館停止了營業。

酒館老板或許不會斷了收入，可霍伊就成為了無業游民。

在那之后，霍伊就在街面上游蕩，給人刷鞋為生。

或許是霍伊的人生已經在低谷了，無論如何都是上升，他的生活迎來了轉機。

得益于首都的優勢，霍伊經常能遇到一些商販和工坊小老板的光顧，這讓他的收入足以維持他繼續生活，甚至攢些零錢。

而今天，就是他最幸運也最不幸的時刻。

一位貴族子嗣的生意……

最終，霍伊得到了一銀鎊，買了兩條魚犒勞一下自己。

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還會日復一日的蹉跎，可第二天，他又遇到了那名貴族子嗣。

只是相遇的情景有些尷尬。

霍伊此刻正在被五個幫派混混圈踢，阿爾圖瓦少爺此刻身邊有一名管家和四個持劍侍衛。

阿爾圖瓦饒有興致的觀摩了一會后，突然想起來這個孩子昨天還賺到了他一銀鎊。

或許是年齡相仿，或許是小說傳記中的某些情節，或許是阿爾圖瓦少爺性格中的善良，或許……

總之，四名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侍衛毆打走了混混們，救下了霍伊。

蜷曲在地霍伊抬頭看向阿爾圖瓦，同樣認出了這位稀有的客人。

“怎么不反抗？我看你胳膊力氣很大。”

霍伊本想破口大罵，但眼睛注意到了阿爾圖瓦胸口的華麗圖案，一時語塞。

“這位先生，我還要繼續生活……因為他們只是不斷的打我，沒出人命警察署也管不了他們。”

阿爾圖瓦點點頭，這種困難他沒有體會過，在家族封地中也沒有機會和霍伊這種“普通人”去交流。

“你會干什么？”

霍伊突然攥緊了拳頭，盯著眼前人的靴子，說道：“搬酒缸、洗酒杯、擦桌子、收銀……刷鞋。”

阿爾圖瓦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哈哈大笑。這不是嘲笑和譏諷，而是真的覺得好笑。

阿爾圖瓦少爺仔細端詳了一下霍伊的臉龐，語氣莫名的問道：“你有什么愿望嗎？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霍伊。我想……上學。”

然后，霍伊就有幸去上了學，還是三年全日制的首都中學。現實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和沒有邏輯，機遇的降臨總是這樣突然。

阿爾圖瓦少爺沒說什么回報之類的，或許只是心情好，隨手而為。

況且，阿爾圖瓦少爺可是阿爾圖瓦伯爵家族的繼承人，回報？霍伊能回報什么？

這三年里，霍伊瘋狂的學習文化、數算、劍藝和禮儀，霍伊也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廢寢忘食”。

因為成績不錯，加之刻苦努力的態度被一些善良的老師印象深刻，學校“保送”他進入了王國大學繼續學習，依舊是三年全日制。

文化詩歌、數學、禮儀、哲學、音樂、美術、劍術、馬術、火槍，成為了霍伊的全部。

其實霍伊想去魔法學院學魔法的，但是他沒臉去跟大善人阿爾圖瓦少爺提要求。

而且，很難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阿爾圖瓦少爺和他的書信往來中總會讓他覺得，這小子有點想捅他屁股。

……

“你接下來有的忙了。”

阿爾圖瓦少爺的一句話，將霍伊的思緒拉了回來。

“少爺，我需要做什么？”

阿爾圖瓦少爺抿了一口葡萄酒，慢慢悠悠的說著：“霍伊，這六年，你學會了很多，事實上，我一直在關注你，我很滿意。我個人資助捐了一個宮廷勛爵，是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愿聞其詳。”

少爺點點頭，答非所問的說道：“我的弟弟們有些不老實，和海外的殖民地進行商品貿易、甚至軍火貿易。你應該也聽你的同學們說過，海外的殖民地簡直遍地都是機遇。”

霍伊低頭側耳傾聽，猜測自己或許要去遙遠的殖民地？那可真是一片蠻夷之地。

沒有路燈，各種商品短缺，這和他沒遇到阿爾圖瓦少爺之前的生活有什么區別？

果不其然，阿爾圖瓦少爺接著說：“你作為宮廷勛爵，若你站穩腳跟，我可以保舉你成為一名海外自制領的領導者，為你一些提供發展的資金、武器。

而你，則要回饋我聲勢。”

“聲勢？”

“沒錯，我要進入上議院，那才是王國未來的政治中心。

那群該死的變戲法的魔法師，搞出來的蒸汽技術雖然有用，可也讓我們貴族的話語權越來越低。

現在就連低賤的商人也配進入下議院參與政治了。”

霍伊恍然大悟，原來阿爾圖瓦少爺看的這么遠。

的確，現在的海外殖民地松散不堪，各個國家的不同勢力在其中角力。而未來，海外殖民地一定會隨著發展變成重要的領土。

一旦成為海外行省，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選票票倉！

霍伊心中是激動的，這是自己真正翻身的機會。而且自己去殖民地為阿爾圖瓦少爺做事屬于“報恩”，總不能真賣屁股吧？

抱大腿不丟人，抱不著的才丟人。

“少爺對我的幫助，我都記在心里。”

無需多言，一切恩情都在心中。

阿爾圖瓦少爺戀戀不舍的看向激動的霍伊，調侃道：“成為貴族的滋味怎么樣？”

霍伊聞言又是一陣表忠心，言說阿爾圖瓦少爺對他的恩情。

可實際上，霍伊真正激動的原因無法對其他人說。

六日后，霍伊帶著自己的行李，二十名街頭巷尾的孤兒，中學、大學中的死黨共十六人，以及這些死黨帶來的雜七雜八的幾十人，踏上了阿爾圖瓦家族的蒸汽輪船。

隨行的還有阿爾圖瓦少爺免費借給他的一個線列步兵連隊。

足足一百二十人，全員裝備著最先進的維萊諾瓦Ⅳ式步槍，租期一年。

這支隊伍只能給霍伊撐場子，他沒有指揮隊伍戰斗的權力，但這也足夠霍伊在殖民地那片比爛的地方站穩腳跟了。

嗚嗚嗚的笛聲震得人心潮澎湃，霍伊站在這艘龐讓大物上，情不自禁的張開雙臂，擁抱海風。

“勛爵大人~在想什么？”

霍伊耳邊傳來熟悉的賤賤的聲音，‘嘖’了一聲，回應道：“特恩，你不懂，小開不算開。”

特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