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廣播說今日唐鎮有大雨，天空卻如水洗一般湛藍，羅海瞥一眼手機里的導航，顯示還有不到二十公里就是唐鎮地界。他眨了眨眼睛，眼睛仍然酸痛，視野如同蒙了霧一般，他更用力地擠眼睛。前面將近四百公里都是他一個人開的，他沒打算現在換人，但精神難免有點不濟。

“羅海！你把可樂放哪兒了。”

“就在中間的扶手下面。”

坐在副駕駛的莊素香掀開扶手，從車載冰箱里抽出一瓶喝了幾口，正當她晃著腦袋發出滿意的“嗝”聲時，羅海踩下了急剎車。

莊素香的身體往前一傾，手中的可樂一晃，小半瓶都倒在雪白的連衣裙上，焦糖色的液體瞬間染上她的小半個身子。莊素香嚎嗚一嗓子，將后座的江瀅月嚇得一機靈。

剎車的瞬間，江瀅月的手機也拍到了鼻子上，發出“呯”的一聲，上下牙緊急咬中舌尖，一股腥味擴散在嘴里，她卻什么也沒說。

莊素香沒好氣地沖羅海喊道：“你干什么忽然剎車！”

“剛才有一頭麋鹿在道路中間，我也被嚇一跳。”

羅海身高超過190，體格也很健壯，奔馳車的駕駛座都被他坐的跟嬰兒座椅似的，卻被嚇得胸口不斷起伏。

莊素香往道路前方看，別說麋鹿，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一路開過來他們連人都很少見，莊素香瞇起眼睛剜了羅海一眼，轉過頭來問江瀅月。

“麋鹿在哪兒呢？小月，你看見了嗎？”

“我沒注意……”

江瀅月的鼻梁被手機砸紅了，眼角也濕濕的，她本來就瘦，上著白色開衫露出貼身的純白T恤，脖頸圍了一個明顯和盛夏不符的絲巾，顯得脖頸修長，楚楚可憐。

莊素香今天才和江瀅月第一次見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轉頭再瞪羅海。

“都怪你！我剛買的連衣裙！花了我少半個月生活費！你現在立刻給我滾下車！我要換衣服！”

被可樂濡濕的雪紡質地白裙子緊貼在身上，能看到白色文胸上的小圓棕斑點。羅海整個人變得像蒸熟的螃蟹一般紅彤彤冒著熱氣。

“我先出去了，你們注意別著涼。車載冰箱里有罐裝可樂，小月你捂在鼻子旁邊消消腫。”

“別跟個老媽子一樣，趕緊出去！還可樂！下車就把你冰箱里的碳酸飲料全都換掉！”

莊素香使勁兒推了羅海的胳膊一把，直將羅海推得踉蹌，她啪的一下帶上車門，接著解開裙子旁邊的拉鏈，呼啦將裙子整個掀了起來，只剩里面成套的白底內衣，細細的肩帶交叉在她粉白的后背上，脖頸上一根細細的銀色項鏈，中間的紅寶石吊墜在雙峰之間。江瀅月不自然地撇開了視線。

這時莊素香忽然頓住了，雙手抓住大波浪卷發，發出一聲“啊”。

“我的衣服都放在拉桿箱里！”

莊素香用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江瀅月，江瀅月主動提出幫她拿衣服，莊素香連忙謝過，說只要拿拉桿箱最上面的紅色連衣裙就行。

“好。”

過了兩分鐘，江瀅月拿了紅色連衣裙回來，她主動坐在駕駛位上，幫坐在副駕駛位的莊素香攏起披肩的深棕色卷發，又幫莊素香整理了領子。

莊素香性格開朗，一路上都在找機會跟江瀅月說話，現在終于讓她逮到了。一會兒說唐鎮這地方景色不錯，跟個世外桃源似的，怪不得羅海要回來。一會兒說山路太繞了，要是沒有羅海開車，她看地圖也找不到地方。話里話外離不開羅海，好不容易聊了一會兒唐鎮的特產，說了兩句又繞回羅海身上。

“羅海說他小時候是孩子王，總是瞞著大人帶著其它小孩去空屋玩，要么去河里玩，你當時也跟著去嗎？”

“我怕水，小時候我曾經溺過水。”

江瀅月的表情就像在說別人的事。莊素香自覺揭開別人的傷口，主動轉移了話題。

“我聽羅海說你們兩個是發小？我早就讓羅海帶我回家玩，他總是推三阻四，是不是他在老家還有一個女朋友。”

莊素香的聲音到后來都變尖了，對羅海的緊張一覽無余。江瀅月算是明白了一路上為何莊素香對自己百般試探，為避免引起更多誤會，江瀅月干脆照實答道：“我不知道。”

倏地莊素香一回頭，牽動了還在江瀅月手里的頭發，她的表情因疼痛變得張牙舞爪。

“你們兩個都認識三十多年了，怎么會不知道！”

“我們其實很多年沒見了，也就是逢年過節發個祝福微信。”

“你一說要回家，他連定下的工作都推了。我不相信這么多年沒見面，他還這么熱情。我都不見他對我這么上心！”

莊素香就那么看著江瀅月，她有一雙很漂亮的貓眼，但不說話只盯著別人感覺瘆人。

“我這次回家是為了參加我媽的葬禮，我媽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太多年沒回家了，才讓羅海陪我。至于你說的羅海會不會劈腿，我確實不知道，但我了解的羅海不是那樣的人。”

江瀅月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平靜。莊素香聽了卻滿臉通紅，她有些心虛地低頭回答。

“你母親去世了？對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路上還瞎說話，我還穿了紅裙子。我現在就換了。”

“不用了，現在就很好。”

莊素香看江瀅月仍舊沒表情，以為江瀅月太難過了，以至于忘了怎么哭泣。一直到羅海回來了，莊素香偷偷給他發微信，問是怎么回事。羅海開車沒有顧上看，莊素香只能通過后視鏡跟他使眼色。

羅海呆呆的看了她一眼，問道：“要去洗手間嗎？前面再有不到10公里就到了。”

莊素香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懶得再理羅海。